走前,她用自己的工钱换来一碟点心,送到他手里。柳晨曦收下点心的同时,给了她小费。底层的百姓赚点钱到底是不容易的。
柳晨曦出新雅的时候,罗烈已经将车停在门口等他。虽然柳晨曦没打算将茶室的事情同他说,但恐怕他已经从招待那儿得到消息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巧等在这儿呢。将林牧先送回爱文义路上的公寓,柳晨曦打算去沪西看过新购的设备后再回家。
之后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下就到了二月底。柳晨曦辞去了育婴堂的工作。主任与他之间相互都有些不舍。主任说以后只要有事都能找他,柳晨曦则非常感谢主任,道今后一定会常回育婴堂看望大家。
接下去的日子,柳晨曦忙着为医院聘人,加上调整设备之类的事情,让他略感劳累。只是这劳累也是窝心的劳累,不觉得辛苦。忙碌让他暂时遗忘了柳彦杰。甚至柳彦杰是什么时候回的家,他都没注意。
直到这天,朱丽闹着要让两个儿子陪她去辣斐德路上的辣斐戏院看戏,柳晨曦才如梦初醒。
柳晨曦和朱丽出门时,柳彦杰已经站在门外等了不少时间。他神情淡漠,穿了一件藏青色大衣,脖子上围了条浅灰色羊毛围巾,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他先为朱丽开了车门,又转到柳晨曦这边,自始至终彬彬有礼。柳晨曦在他身旁擦身而过时,特意向他望了一眼。他瘦了,柳晨曦想。柳彦杰专注地盯着车门,没有抬头。
辣斐戏院外贴了几张海报,柳晨曦知道今天上演《葛嫩娘》。
戏院里看戏的多,朱丽事先订了票,位置还不错。那边已经坐了一位时髦的太太。朱丽今天带了新买的蓝宝石项链。她上前和她打了招呼。听她们谈话,柳晨曦知道那就是朱丽的牌桌女友张太太。张太太也挂着一条项链,还带了一个年轻人。朱丽和张太太之前就约好了过来看戏的。两个女人在开戏前相互虚夸一番。她们坐在中间,柳晨曦和柳彦杰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柳彦杰从上车到进戏院一直没说什么话,柳晨曦看出他情绪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
戏很快就开演了。
故事讲的是明末清初时期,一个叫做葛嫩娘的女子曲折传奇的一生。其间不同人物在民族危亡前的不同选择,被演绎地惟妙惟肖。沦为妓女的将门之女葛嫩娘面对清军将领博洛富贵荣华的诱惑不为所动忠义抗清,昔日风尘姐妹微波为求平安循声附会苟且偷生,明朝监司蔡如蘅倒戈清军助纣为虐。当葛嫩娘痛斥汉奸蔡如蘅卑鄙无耻时,戏院里的人无不拍手称快。
“看明白了?”柳晨曦小声问一旁认真看戏的柳彦杰。
“看明白了。”柳彦杰稍稍抽动了一下嘴角,“在讽刺我这种人呢。”
“编剧本的、做道具的,还有这些演员都不容易,全是担着风险的。”柳晨曦感叹。
“不真的闹出事情,当局不会管。”柳彦杰不甚在意地说,“目前,老百姓也只能在精神上得到胜利。”
“他们抓住民众的心,暗示他们怎么去走该走的路。有了精神上的富裕,才有后面的一切。”柳晨曦不相让道。
“走什么路自己决定,不是靠别人指挥。靠人指引的路,走不长久,”柳彦杰想了一会儿,说了四个字,“人各有志。”
柳晨曦一方面认为他说得并没错,另一方面又觉得他是在为自己的奸商行为狡辩。再说下去怕是会争吵起来,柳晨曦决定结束这场不愉快的交谈。
台上演得生动,台下看得认真。柳晨曦发现二弟一直注视着台上的人,好像要把每个动作都印在眼珠子里。要是在过年前,柳彦杰是会时不时看他的,甚至有可能借着盖在身上的外套将手探入他的腿间。柳晨曦知道他是有那个贼胆的。柳晨曦开始怀念那时的日子。撇去物质背景所涌起的纯粹感情,以柳晨曦这样的年纪,再遇到,是极不容易的了。柳晨曦很久没有悸动的感觉,他是愿意沉湎于那种飘然的情调中的。就好像他曾在书院中默默喜欢过一个女同学,两人常在老梧桐树下看书。一切都是从小心翼翼地试探开始。他轻轻触碰女孩的手背,女孩佯装没有察觉,红着的脸却透露出她小小的心意。年轻时的浪漫,哪怕多年后依旧鲜活。他发现自己真的有些后悔,他不该那么快拒绝柳彦杰。可是不拒绝又是令人不安的。偶尔的冲动,有时会变成无法挽救的错误。他不敢犯那种错误,却喜欢醉于暧昧的情调中。柳晨曦实在理不清心中烦乱的思绪。
戏在葛嫩娘与丈夫孙克咸从容就义的悲壮下结束。柳晨曦随着人流走出辣斐戏院。在门口,他看到了许久不见白三爷。白三爷左手边挽着一位迷人的少妇,那少妇凑在白三爷的胸前默默擦着眼泪,白三爷则倾过身在她耳边讲着悄悄话。他很会哄女人,不一会儿,漂亮少妇被白三爷逗笑了。
柳晨曦发现每次见到白三爷,他身边总会有不同的女人。白三爷就像是一朵到处乱开的桃花。
“你回上海那天,就是遇到他?”柳彦杰同样在注意白三爷。
“对。”柳晨曦想了想,又说:“在dd’s也遇见过一次。”
“他去dd’s喝咖啡?”
“他应该不是为了喝咖啡去那里。他是去见一个约好的女人,”柳晨曦补充道,“不是今天抹眼泪的这个。”
“男人有两三个女人是正常的事。”柳彦杰说得稀松平常。
柳晨曦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