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憋闷,冰天雪地里,头上竟开始冒冷汗。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夹杂着马蹄声与“军医!军医!”的叫喊声,张武官双眼一亮:“王爷回来了!”
卫泠与启欣同时转身,只见到血一般的夕阳晚霞里,一队血洗过一样的人正陆续下马,每个人的马后都吊了一串人头。他下意识的捂住嘴踉跄着倒退一步,那血腥气却依然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
启欣赶忙扶他一把,他立定身体,笑一笑,轻轻推开他的手,然后有些失魂落魄的,一步一步朝前挪去。
他看见他,熟练的解下头盔扔给身旁侍卫,然后一把扯掉已经破烂的皮制手套与护腕,一边对身边属下们吩咐事情一边大步往里走。
忽然,他停住脚步,看向对面来人,慢慢皱起眉头。
卫泠一步一步,终于来到他面前。
在呵气成冰的寒冷与漫天血色的覆压里,他看着面前思念了许久的心爱的男人,慢慢的笑了,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了个连宫里最苛刻的嬷嬷也无可指摘的礼仪,轻声道:“安乐侯卫泠,见过王爷。”
裕王的眼眸忽然刹时变的浓黑,抬起了手伸向那张苍白细致的面庞,却在最后一刻止住了。看看自己手上未曾干涸的血迹,他慢慢垂下手,沉默片刻,说道:“走吧。”然后大步继续往前。
卫泠看着眼前熟悉的山一样坚韧而巍然的背影,下意识的,驯顺的,一步一步,踩着他的脚印默默前行。
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随着主人的回归,一条一条指令不断从这里出去,外形剽悍神色凛然的武官们进进出出,夹带着风声雪粒,各自领命而行。
裕王一面匆匆在盆中洗掉脸上手上的血迹,一面口中不停的吩咐事情:医治、掩埋、粮草、护卫……随意拿白布擦擦手,来到几案前,指着摊开的地图对身旁的几个下属吩咐:这里、这里和这里,增加若干人马;这里和这里,每日巡戒增为三次……
卫泠把自己埋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离自己很近,又很远。他看着火光摇曳下那熟悉的凌厉的线条,浓黑的眼眸,耳中不断涌入是他沉着有力的声音,忽然有些恍惚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好像,是多余的累赘。
“阿泠,没事吧?”他的脸色白的有些异样,启欣挤过来,拖着他在角落坐下。
“没事。”卫泠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道“方才听你们说到军医人手不足的事情,我们这一趟队伍中也配有大夫,要不请他一起过去帮忙?”福宁公主因不放心,特特的重金礼聘京城有名的大夫随队同行,又打包了许多常用药材,一路上颇便宜了整队人马。
“太好了!”启欣十分高兴。卫泠忙叫松烟带口信过去。启欣唤住他:“我亲自去请吧,松烟只管带路。”
好一番忙碌,终于堪堪尘埃落定,裕王这才有功夫举起茶盏喝口水。一直在旁边站了大半个时辰的陈公子理理袍子,上前行礼:“兵部主事陈桐,拜见王爷!”
裕王冲他摆摆手:“锦棠,一路辛苦了。”
陈桐忙笑道:“都是侄儿分内之事,倒是王爷,连月辛苦,清减了,还请善自珍重为上。”
裕王下一句话忽然让他呆住了:“阿泠一路上没给你添麻烦吧?”
陈公子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物资数字、分配计划要汇报,更有来自家族的关怀之意要委婉传达,冷不丁被这么一梗,傻了两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啊,没,小侯爷极乖巧的。”脱口就发现用词不对,赶忙修饰:“哦不,侄儿是说,小侯爷一直都很帮忙……”越描越乱,有点面红耳赤起来。
只听角落里有人扑哧一笑,裕王捏捏眉心,忽然笑了,眉宇间冷冽霎时消融:“阿泠,过来。”
卫泠乖乖的走上前去,看到这位一路沉着的陈大公子难得露出的窘相,侧头对裕王抿嘴一笑:“怎么,王爷不信阿泠真能帮上忙?”
裕王只微笑看着他,不说话。
卫泠转头看向陈桐:“陈大哥,我随便说说,有不对的地方,烦劳您帮忙指正。”
陈桐忙拱手道:“不敢当,侯爷请讲。”
“叶契原驻军若干,战后存兵若干;王爷领军若干,报阵亡若干,目前军队人数合计若干,万寿节体沐天恩,按每人一领棉衣、银二两计,共计若干。阵亡将领若干名、兵士若干名,分别拨给抚恤若干,合银若干。”
“驻军每日米粮消耗若干,此次补充白米若干车,糙米若干车,精面若干车,瓜菜肉干若干车,计可支应若干月。”
“叶契出事前,每季商贸税收若干;此次重建拨银若干,预计多久恢复元气,直接间接损失若干。”
“叶契人口总数若干,农户、牧民、商户若干,鞑靼人肆虐过后十室九空,若从附近州县迁移人口填补,预计需投入多少多少政策鼓励与赋税减免,若干年后大约可恢复旧观……”
卫小侯爷一气儿说下来,只觉口干舌燥。他舔舔下唇,看了看桌上的杯子,男神的,没敢要。正纠结的当口,带着某人体温的杯子已经被递了过来。他赶忙接过喝了一大口,抬头对他甜甜一笑。
陈公子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上前抓住他的手:“这些,小侯爷如何知道的?”
“出发前做的功课啊。”卫泠笑眯眯的抽回手,“陈大哥,明儿起我就来给你打下手如何?”
“不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