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烛照向石门上方,有星星点点的光闪耀,细看来是镶了小粒的宝石,石门两边还各自延伸着一条小道,通往更深处。如此一看,倒更像是昭行藏着舍利的那座地宫。
而这一暗室,多半是妙法真人和师兄借的地宫一偏僻耳房。虽是逆道的事,不过按着真人的性子,这般不讲究地行事,确也不足为怪。
陆歧几乎要伏身石门上鉴赏那流云莲花纹了,谢陵拍了陆歧两下,从他手上接过烛台,径直走向了石门右侧,由上而下数了第七朵云和第七支莲,正像他所预计的一般,两纹之间有一块青石砖,他抬手按了下去,便听到了石门后的机括转动声。
陆歧被突然想起的机括声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后退两步,见石门在他眼前开启,他侧首看向了谢陵。
谢陵不欲解释,掌灯抬脚入室。
陆歧跟着谢陵走了上去,却在入门后看着那三排书架时,愣住了。
“这不是?”
“是什么?”谢陵闻声回首
“不是府里的?”陆歧对上谢陵的目光,后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身后悬着那幅画吸引了目光。
谢陵见他目光投向了身后,也回头望去。
他身后离书架不远,置了一方琴案,琴案四周都挂着画,得有五六幅的样子。陆歧所瞧的正是那悬于琴案后的一幅。
画上是一妙龄娘子,头戴青纱冠,手执拂尘,俨然一副道姑模样。青颦细描,端庄自然,一双剪水眸,右眼尾下,一点泪痣,添了几分楚楚动人。
谢陵过了一眼,便瞥开了目光,他不记得这人,只知道画上所绘的不是妙法真人。妙法眉眼生媚,又喜檀色脂,抿于唇上,讨个“艳”批,也算名副其实了。
谢陵不记得的这人,陆歧却记得清楚,那是羡之的姑姑,长乐公主赵元裹,她和羡之的叔叔,宣城主赵世还有一段过往,不过都是些旧时重阙里的闲话了。后来她以祈福之名出宫立观,一生未嫁;至于那宣城主,据说是在府里养了七八个倌儿,日日过得醉生梦死。
陆歧被那画吸了目光,他不自觉地迈了几步,走出了书架,看到了堂上高挂的画幅,是他在谢府里不曾见过的。但每一幕都画的是极熟悉的场景,应当是他见过的地方,可是真论起来,他又不记得了。但若是赵祚在的话,他一定能将每一幅都解释出个所以然来。因为那……画的是谢无陵和他所经历的。从那一方琴开始,到那云栖园子的杏林结束。
但赵祚从未来到过这间暗室,哪怕是谢无陵饮鸩去后,他也忍住了对这里的百般好奇。谢无陵曾经以命相逼,要他一个信任,到后来他信谢无陵,他再从未踏足过谢无陵的地域,却还是把谢无陵这条命送去了鬼门关前走上了一遭。
“这画的是何意啊?”陆岐转目光向谢陵,抬手晃了晃,指过这周遭的画幅。
谢陵依言看了周遭的画,目光却很快收回了,他的目光触及到每幅画落款的红章时,都不可控制地感到心头一紧,像有什么压在了心头,尤其在倒数第二幅画上,谢陵的心像被一掌握住了,那掌本是在慢慢收拢,却突然一下被攒紧了,紧到透不过气,直到他撇开目光,回到眼前琴案上,看着这一方桐木琴,才得以喘息。
谢陵低首看着那方琴,琴身刻着二三梅枝,模样还是旧时妙法真人才送给他时的模样,只……
他抬手抚上琴身中搭着的两根弦,瞧着是和其他弦丝一样的,只是定睛一看,便能看见这两根弦似是做旧了,不是原来的那两根了。谢陵抬手抚上那两根弦,脑海里便总有画面要往外蹿,他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将琴揽入怀中,依旧未见好转。
而一旁在刚开始注意到谢陵的异样也看上那幅画去的陆岐,还沉迷在那幅画里。
那幅画上,是一树桃花,桃树枝桠延伸了出来,挂着一枚环珮,倒和陆岐腰间的环珮有几分相似。陆岐将那环珮取下,对着那幅画比对着,突然间,他被谢陵一把抓了手腕。环珮被他不慎掉在了地上,碎得七零八落。陆岐心惊,倒吸了两口冷气,一把挣开了谢陵的手,蹲下身去拾着那碎玉。
谢陵眸里尽是厉色,他将琴抱于怀中,对他冷声道:“走。”却在话出口后,立马软了神色,看着陆岐拾玉的背影,他却像突然失了力,落入地。他一时间心下惶惶,不知所措。
他从不曾对这个孩子这样厉色严声过,还让他失手碎了环珮,他知道这个环珮对那孩子多重要。那碎了的,不是他的所有,不是那孩子的所有。可能是,谢无陵的最后了。毕竟这是个事实——陆岐生日宴后,这世上便再无谢无陵了。
但他想抬手拍拍那个孩子,悬空的手却犹豫了,他,不是谢无陵。方才的他那番动作,便是想快些离开这里。这里不是他的过去,是一个囚牢,囚住了曾经的谢无陵,现在似乎还想囚住他。他怕了,他想逃,离开这境地。
现在的他,却又只能看着这个孩子抱着最后的惦念,兀自挣扎。
他将身子坐正,看着那眼眶微红的陆岐,一动不动,看了许久,良久才轻轻地一声叹。后将琴置于身前,拨弄一二,见音是正的,遂拨了起来。
第14章 折弦为约
一灯照壁,人影斑驳。是一首极缓的曲子,却在出一二音的时候,让陆岐抬了眸。琴音缓缓流淌来,像春时润过了万山千草的如酥雨,像夏时床帐旁那把老蒲扇送来的几缕风,向秋时他偷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