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彭天虎身上发颤,他自己心上便添了许多乱,眼也发酸,鼻也发酸,只觉从不曾这样难受过。宗瑞呆呆想,我这是怎了?莫不是生病了,怎的突然这般难受?我这是怎麽了?瞧著彭天虎就愣了神。
猛然间,只听彭天虎厉声嘶嚎,宗瑞心头剧震,脑海空了似的,也想不起自己如何了,全神专注於彭天虎。
彭天虎嘶嚎如兽,声尽而力竭,继而四肢骤然一绷,浑身硬得石头般,嘴角见血。宗瑞失惊,慌得急急用手来摸,明明手上摸到的是温热血液,可他心里只觉得狠狠一凉,连声唤:“你怎麽了?你这是怎麽了?你快别,你,你别这样,大不了我全告诉你也就是了,你别这样。”
彭天虎四肢僵直如铁,死死握拳,咬牙切齿,胸口猛烈起落。宗瑞慌里慌张,搂著他连声哄劝,自己也不记得都说了些什麽,半晌也听不见彭天虎出声,心里愈慌,使手摸摸他身上,石头般又凉又硬,宗瑞大急,忙叫内侍即刻宣太医过来。
这些内侍因他刚才有令,不唤不得近前,虽然听得罗帐内乱哄哄,也都不敢动,这时听见他叫,才一窝蜂拥上前。众人从未见他这样,都慌作一团,被他指使得天塌地陷般绕著彭天虎好一通手忙脚乱,屋内大乱,炸了马蜂窝一般。
太医处置一番,即刻煎了药来。宗瑞非自己捧著碗上床,抱著人家要亲手喂,还自觉不臭地拿话哄著人家,小声说:“你这人儿,好大的脾气,怎的忒不禁逗?你来喝了药罢,我告诉你不就结了,你急什麽眼呐,可真把我吓著了。好心肝,来,我喂你喝,给你吹得温凉不盏,你喝吧。”一面自说自话,往碗里舀起一勺汤药,真个撅著嘴吹了吹,因为吹得劲儿过大,把半勺药汁都给吹洒了,眼巴巴的看著彭天虎,伸手送到人家嘴边,被彭天虎一拨楞脑袋给扬飞了。宗瑞刚想发作,合计合计,自己又把话咽回去了,在那直瘪嘴。
彭天虎是激恨攻心,这时缓上气来,心里惊涛骇浪,目光空空望墙,半晌,猛吸口气,虽然心里紧著不自在,万般不愿意跟这个枉披人皮的小畜生有刮敕,可此时深仇迫切,实出於无奈,才勉强同这个小畜生说话。
彭天虎猛吸口气,强忍著膈应,对这个小畜生说:“你松手,我问你话。”尽力简短,实在一个字也不愿意多同这个小畜生废话。
宗瑞难得听他主动跟自己说话,相处多日,还不曾从他口中听过除了大骂自己以外的话,顿时喜不自胜,越加用力把彭天虎抱得更紧了,只觉心跳好快,欢天喜地道:“你这样同我说话,我还能有什麽不告诉你的吗,我知道你刚才恼我不对你说姜轩的事情,对不对?”
彭天虎跟他说话已是不得已,这会儿见他低头俯视自己,双眸灿灿如星,红红烛火映照他雪白的脸上如添两朵红云,又见他眼里水汪汪,脸上盈盈笑意,咋就这麽来气,要多看不上就有多看不上这瘪犊子,心里这个别扭,真想大嘴巴子狠抽这小王八蛋,移开目光不看他,把怒火压了又压,顺顺气,说道:“少磨磨唧唧的,惹得咱好不耐烦。你既然知道,赶紧一股脑讲出来,在那要说不说的,活像个娘们。”
宗瑞笑道:“瞎说,哪个娘们,我是你爷们。”
彭天虎怒起来,宗瑞怕他又急了,忙说:“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你听,你躺著别动。”盘腿在床上坐著,搂著抱著,把姜轩全家百余人皆被前日於街口开刀问斩的事情对彭天虎说了一遍。
彭天虎始终未言语一声,听他说完,也不言语,宗瑞见状不对,小心翼翼探手想摸摸他,还不曾沾边,彭天虎突然炸雷似口中爆发嚎啕,如头狼一般,双目赫然如闪电,仇恨崩心刻骨,突然间汹汹爆发,反而把泪都烧干了,撕心裂肺,惨然可怖。宗瑞也不敢碰他,只听他暴吼如雷:“姜轩,老贼,你遁入阴曹地府,二爷也要闯到森罗殿里砍你做两截!”忽又嚎啕“爹,姐姐,老贼已死,身首异处,你们总算九泉瞑目。”突然怔一怔,片刻无语,只剩胸口骤然起伏,忽又大放悲声,嘶声狂吼:“杀父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可恨不得手刃仇人,爹,姐姐,我不能摘老贼狗头坟前祭拜,他娘的老子要这条鸟命何用!他娘的老子废物!”
宗瑞见他肌肉痉挛,悲痛至极,五官都拧曲起来,生怕他有个好歹,忙道:“你要那狗贼的人头,那有何难,你莫急,我马上吩咐人去寻来,你别急,我这就与你这姜轩的人头。”
连忙叫个内侍近前,调用自己的近身侍卫数人,连夜就去荒郊乱坟岗掘坟,土里刨出姜氏一大家子人的头来,一个一个起土豆般满地!辘,见不是姜轩,就踢飞一旁,直折腾到後半夜,从血泥肉堆中扒拉出姜轩的人头,好在是前日开刀问斩,燕北秋末,天气寒,人头五官轮廓还清楚,急忙提回王府,使人拾掇猪头般洗涮干净,呈给宗瑞。
宗瑞叫人手托盛著姜轩人头的漆盘,在床前跪倒。他伸手指给彭天虎看,说道:“你不是要姜轩人头麽?你看,已在这里了。”
彭天虎周身剧震,欲待跃起,奈何身受软筋药拿捏,青筋暴起也挣不起半分,心中好不惨然,觉得自己瘫子一般废物没用,死瞪双目,咬得钢牙咯吱吱直响。宗瑞怕他急,伸手来抱他,就这节骨眼他还说些混账话来,哄著道:“心尖,你想起来是不是?我扶著你起来就是了,你别急,你靠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