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身,手中拿着那个面具,指腹生疼。
是百感无言,是唇齿微颤,但南栖面上已能做到毫无表情。他袖中的手不声不响地握紧成拳,指甲陷入掌心,掐出一道道淤痕,皮肉之痛,已是最轻的痛。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却在此刻明白,自己仍会嫉妒,仍会伤心。
爱之深,痛便至深。
……罢了。
南栖松懈了气力,冷淡道:“此事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嘴上那么说,心中依旧是无比的伤心落寞。但南栖早已不是昔日的自己,他将情绪隐藏的极好,留给他人的,是一副冷情面孔。
溯玖见此,不是不明白南栖的口是心非,不禁沉了口气:“先按计划行事吧。”
而这个在溯玖口中出现的孩子,被苍玦保护的甚好。
外人见不到一丝一毫,终日被护在琅奕阁的后院中,那个孩子在守着一朵花开的时间。
“一、二、三……”嘉澜蹲在院落里的一支花苞面前,努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悄悄数着数,“……八、九、十!”
罗儿在他睁开眼之前,用术法让花绽开了。
芬芳如甜蜜的糖糕。
嘉澜松开手,欢快地盯着眼前的花苞,见它绽放。稚嫩的面容上带着满满的期盼,他用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花瓣:“罗儿,已经开了第三朵花了!”
“是的,小殿下。”罗儿温声回道。
“等开到第五朵的时候,父君就会来看我。”嘉澜扑倒罗儿怀里,眼睛里像是落了星星一般,惹人喜欢与怜爱,“罗儿,如果父君来了,我就给他背我昨天新学的诗。”
“是,龙君一定会很高兴的。”
罗儿看了看天色,不早了。身旁有小仙端着一碗汤药过来,嘉澜一见,就耷拉下了脑袋。罗儿无奈地牵起嘉澜的手,将他领着去了厢房中坐下。罗儿碾碎了芳泽女君给的药丸,混合到汤药内。
“小殿下,这回的药,女君做了改善,不会同上次一样苦了。”
“唔……”嘉澜并不是很配合。
罗儿哄他:“如果小殿下不吃药,龙君就不来了。”
听到苍玦会生气,嘉澜立马张了嘴,闭紧眼睛将一勺汤药喝了进去。他含在嘴里好久,才慢慢地咽下,苦着脸说:“还有两朵花,它们什么时候才会开呢?”
“等小殿下喝完药,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就都会开了。”罗儿一勺一勺,细心地喂完了嘉澜这碗苦涩的汤药。
嘉澜皱着眉,张嘴又含进了一颗罗儿递过来的甜梅子。
午时风轻,院落里袭来一阵花香。罗儿为嘉澜脱了鞋袜,为他掖好了被子,轻声给他念了一个故事。
嘉澜听的心不在焉,突然打断了罗儿:“罗儿,我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罗儿微微一怔,想起南栖当初的境况,眉头紧蹙,随后露出一丝忧伤:“是个和小殿下一样好看的人,也很聪明,和小殿下一样喜欢中的书。”
“罗儿,父君告诉我,很多人都是娘亲生的,但我是爹爹生的。虽然和大家不一样,我也从没见过爹爹,可是澜儿很喜欢爹爹的。因为父君也告诉我,即使我身体那么不好,爹爹还是努力地将我生下来了。”
嘉澜每次说起南栖,就没了困意,唠叨着要缠着罗儿说好久,来来回回都是重复着这几句他所知道的。
但今日,嘉澜也问了一句他一直想知道,却没有人敢告诉他的。
“可是罗儿,爹爹为什么生了我就死了?为什么不能多陪陪澜儿?”
他眨了眨眼睛,揪着被子一角:“我想问父君,可是父君总不肯说。”
话罢,嘉澜又小小的嘀咕着:“他也经常不来看我。”
他虽然长得小,但脑子却不傻。这八年里,最开始的时候,苍玦对于嘉澜的事情,事事亲为,甚至不放心旁人照顾自己这体弱的孩子。嘉澜会这么粘着苍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可自从两年前开始,嘉澜的眉眼越来越像南栖之后,苍玦便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他。
罗儿被嘉澜这一连串的话问住了,只得好声说:“小殿下,您的爹爹身体一直不好,所以才离开了小殿下和龙君。”她不能告诉孩子真相,只能随口扯了一个谎,便又说道,“龙君不来看小殿下,也是因为事务繁忙。”
嘉澜吸了吸鼻子,瞅着眉头看罗儿:“不是的,罗儿。父君不来看我,是因为我长得很像爹爹,对不对?”
“小殿下……”
“父君那么不喜欢爹爹吗?我长得像爹爹不好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扰乱了罗儿的思绪。她无法回答这个孩子,当初南栖和苍玦的那一场诀别的过程是有多惨烈。她也不敢告诉这个孩子,你的爹爹,死于这个琅奕阁中所有人之手。
是一桩桩的误会,是一件件的阴谋,彻底害死了南栖。
好不容易哄睡了嘉澜,罗儿在院落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等来了苍玦。
他刚从天界回来,手中拿着一包红豆饼。
嘉澜虽不大喜欢吃红豆饼,但苍玦总会买。次数多了,嘉澜便也会吃上一两口。
“龙君,小殿下再过一会就醒了。您这几日都没有来过正居,他每一日都在等您。龙君若之后没什么事要忙,就陪小殿下用个晚膳吧。”罗儿接过那包红豆饼,恳切地说道。
苍玦其实是抽空回来的,他一会还要去道远上仙那一趟。每隔两年,他都要在这一日里去看一下阿雀的魂息恢复到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