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还是一片茫茫。在梦里睡着,又在梦里,他很无奈,又觉得挺有趣。回头一想,自己之前做的噩梦和春梦似乎都有迹可循。自己变得奇怪,是从叶寒那里看到吴乐天记忆开始的。
以前他也以这种方式看到过祝正义的记忆。当时虽然有不适,但并没有现在这样强烈。
他隐隐约约意识到,这可能和解开的缚灵能力有关。
思忖片刻后,方易起身随便找了个方向往前走。这里似乎无边无界,他走了很久,哼完了自己能记得住全部歌词的几首歌,还列表循环了两遍,还是没有看到任何除了自己之外的人或者物。
这里真的没有任何别的东西么?
这个念头一出,身边突然就有了些声响。方易立刻竖起耳朵仔细听。
人声、车声、风声还有雨声,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隐约传来。他捕捉到只言片语,但分辨不出具体来自哪里,以及在说什么。但那些声音没有恶意。它们絮絮叨叨,像唠家常一样讲话,偶尔还能听到几串笑声。
虽然十分诡异,但这些声音反倒让方易安心。他不太喜欢独自一人的孤寂感。
方易心里又冒出了一个新的念头:他想看一看这些说话者的模样。
令他惊异的是,在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周围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影影绰绰地显示出了不少半透明的人影。方易惊讶地发现这个无边界的空间里竟然拥堵着那么多的灵体。他们仿似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活人,彼此纷乱地交谈、低语,从方易身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在稍远的地方,方易看到了一个一直笑着注视他的女人。虽然对她的模样没有什么印象,但方易在瞬间明白了她是谁。
章子晗。
“其实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一场比较久的睡眠而已。”容晖说着,碰了碰方易的额头,“有人第二天就能醒,有人可能是几十年。”
叶寒确定这个人并不是在安慰自己。
“那怎么办?”叶寒看着他问,“方易现在的情况和那个谁很像。她上次也是被魇住,后来我离开了,并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
“需要有人把他带出来。”容晖道,“或者他自己有强大的精神力能够挣脱这种魇的状态。”
常婴捂着鼻子在墙角大吼:“不可能的!老鬼说过,方易是个不正统的缚灵师,他没有受过训练,不可能有自己挣脱梦魇的精神力。”
他已经很久未接近过容晖身边。上次和方易在楼上遇到吸收虫子的容晖时,还不觉得那气味有多难受,这次和容晖一起去破坏虫巢,他被容晖身上的气味勾得饥肠辘辘,但又不能咬他,对这气味的厌恶心理就更加强烈。此刻恨不得这个房间有一座山那么大,他站得越远越好。
容晖对常婴露出抱歉的笑容,将自己的右臂裹在外套中。
“我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实在不行的话就带他回去找老鬼吧。他总有办法。”
叶寒沉吟片刻,缓慢摇头:“可能不行。老鬼对方易的存在一直都很反对,他不可能答应帮他解脱这种状态的。我记得在这种状态里,人的灵魂很容易离体。你觉得老鬼可能答应帮他吗?”
容晖不说话了。
老鬼感兴趣的只是这具流淌着缚灵师章子晗血液的身体,对于栖息其中的灵魂,他毫无兴趣。如果这种魇的状态令方易的肉身和灵魂出现缝隙而让灵魂离体更为方便,老鬼是不可能答应帮助方易的。
“叶寒……”
“我不会的。我不会要这个身体。”叶寒说,“活下来的方法我自己去找,他不必为我死。”
黑沉沉的天幕上划过几道亮光,扯破沉闷空气,带来豪雨的前兆。
詹羽骑着一辆自行车正慢悠悠下班回家。车头挂着一袋纸盒装的咖喱鱼蛋,竹签随着车子的行进晃来晃去,然后突然就停了。
詹羽单脚着地,抬头眯眼,望着吊索桥的上方。
这条从西往东穿过城市中心的江面上有大大小小十几座桥。詹羽面前的吊索桥是去年才建成的,桥身上的小灯已经纷纷亮起,倒映在江面上,很好看。那起四车追尾的事件同样也在这座桥上发生,是建成后的第一起交通事故。
此刻吊索桥上方的钢索上,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个硕大的黑影。
詹羽看了一会,收回视线时发现桥边停着一辆小卡车,车身上一行白色的“正顺搬家”字样在路灯里显得很打眼。
他上前去敲窗。车里坐着一个正在打瞌睡的男人。车窗摇下来的时候詹羽有种被呛到的感觉。
男人捻灭了烟,上下打量着他。
詹羽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这里不许停车,开走开走。”
男人看出他的制服不是交通警察,露出有点嘲讽的笑,很快又点着头:“我就等个朋友,很快就走。”
“不行,不能停车。这里是非机动车道。”詹羽挥手让他赶快开走,“不走的话一会我伙计来了,扣分罚钱。”
男人眼睛微眯:“我朋友很快就办完事下来了。”
小卡车停在江岸的这一面,旁边就是城里有名的步行街。江岸的另一侧倒是有御景湾小区之类的楼盘,但这边的规划管理非常严格,统一设计统一修建,步行街范围内的建筑最高只有两层。
所谓“下来”的对象,詹羽只能想到那团正趴在吊索上的黑影。
男人最终还是开车走了。詹羽被喷了一脸的尾气,依旧觉得空气清新,胸怀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