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三刻,万春殿中便布置停当。到了申时,便有宗亲陆陆续续的进了宫。万春阁点亮数百盏宫灯,将殿阁照耀的亮如白昼。宗亲藩王及藩王妃坐在殿中两侧。后殿隔着一道宫廊,几位高位太妃领着年幼的公主坐在其中。
宦官扬起的尖细声音从阁外传来,“太皇太后到,圣人到。”皇帝奉着太皇太后从阁门中进来,满殿的人都起身拜道,“臣等见过太皇太后,见过圣人。”
太皇太后在阁中上座坐下,笑道,“都起来吧!”她环视了殿中一眼,问道,“梁王今儿没有进宫么?”
太皇太后所说的梁王,是太宗皇帝幼子,排行第七,名为姬柘,为文德谢皇后嫡出,高宗皇帝的同胞母弟,皇室中硕果仅存的木字辈长辈,辈分极高,便是太皇太后亦得唤一声皇叔。
阁中下面,为首的魏王姬珅坐直身体笑着禀道,“禀母后,七叔祖年老病弱,如今在骊山养病,年前便已经使人传了口信说是不回京过年了!”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对姬泽道,“圣人,七皇叔已经是皇室现存辈分最高的长辈。他为人老成持重,你日后当对他多尊重些。”
姬泽闻言,忙放下手中的酒盏以示尊敬,这才笑道,“皇祖母说的是!朕年前已经遣了王孝恩上骊山探望梁王曾叔祖,曾叔祖对皇室有大恩,保住了宗室不少血脉,朕对他亦是十分敬重!”
大周宗室如今的人丁并不旺盛,太宗皇帝膝下共有七子,四子因为谋逆而被废黜,后来应天女帝以女主身份登上皇帝宝座,害怕宗室中人对自己心存反抗之意,对宗室大加杀戮,梁王姬柘身为女帝的小叔子,当年曾为女帝被封为皇后出过大力。与女帝叔嫂情分颇厚,一意救助宗室,女帝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一些宗室性命。但饶是如此,大周宗室在女帝手上还是折了很多。待到仁宗皇帝继位之时,宗室血脉,已经是凋敝萧瑟,十不存一二。休养了数十年都没有恢复过来。
如今皇室之中,先帝十二子只余四位,吴王姬沃就藩,如今留在长安的只有宁王姬溶及燕王姬洛。近支皇亲中除了辈分最高的梁王,只剩下仁宗皇帝第四子魏王姬珅一脉、第八子齐王姬琛、以及太宗楚王一脉延平郡王姬璋。上一辈的公主,也只有仁宗元配肃明杜皇后之女永泰大长公主姬秾辉、杜皇后族妹女高密大长公主姬拾春以及丹阳、玉真等寥寥几个。太皇太后坐在主座上,瞧着下面,偌大一个太极宫,金樽玉露,富贵至极,宗亲宴上却只有区区几十人,连万春殿都坐不满,不由叹了一声,道,“宗室如今人丁寥落,只盼得你们日后开枝散叶,让皇室重新兴隆起来。”
皇帝在座位上欠身笑道,“皇祖母说的是,孙儿以茶代酒,谨祝皇祖母长命百岁,寿与天齐。”
宁王姬溶亦举盏道,“孙儿亦随圣人,敬皇祖母一杯。”宁王为神宗皇帝第三子,今上皇兄,自幼身子羸弱,性情恬淡,因此并不就藩,只在长安居住,饮下盏酒后,笑着道,“我身子不中用,这辈子子嗣怕是不丰,皇祖母的厚望,便只有交给圣人了!”
“好孩子,”太皇太后展眉而笑,举起面前三勒浆饮过。抬起头来,见宗亲宴上,一众亲王公主座中俱双双对对,唯有东首一张食案后,一位中年贵妇独坐,面上神情淡淡,隐入万春殿富丽繁华的背景中,竟似悠然淡远,于是开口问道,“柳王妃,齐王如今还在家里病着么?”
柳王妃略略一怔,很快回过神来,向着太皇太后敛了一礼,恭敬道,“谢太皇太后垂顾。”这位柳氏乃是齐王姬琛正妃,出身河东柳氏,看起来三十余岁模样,此时着着一身一品亲王妃朝服,看着美貌端庄,“……夫君本来入秋身体已经是大好的,本是想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没想到前些日子一场大雪,又病倒下来。平乐郡主在夫君病榻前侍疾,今儿便由妾身一个人进宫了。”
“齐王便是多年积病,身体太弱了。”太皇太后叹了一声,转头吩咐身后安姑姑,“待会儿回去捡几只老山参,给齐王送到府上去。”
柳王妃起身谢恩,“多谢太皇太后恩典!”
宗亲宴用了一个多时辰,渐渐散了,姬泽从万春殿中独自一人出来,披着一件玄黑色的大氅,走在长长的千步廊上。延平郡王姬璋从背后匆匆追过来,行到姬泽身后,拜道,“臣见过圣人。”
“堂叔请起。”姬泽淡淡道。
年轻的延平郡王答道,“谢圣人。”利落起身,延平郡王今年不过二十八岁,俊朗的眉宇之中自有一派fēng_liú气度,并未有沉迷酒色的痕迹,瞧着十分精干。
冬夜明寂,姬泽背着手在长廊上继续行走,“……范阳那边可有消息?”
“回圣人,”延平郡王跟在皇帝身后,态度有几分恭敬,又不会显得十分生疏,“行人司的人传来话,陈文水去年十一月末暴毙,实际是孙炅派人所为。”
大周使用府兵制度,府军在大周初年十分悍勇,太宗皇帝便是靠着这样一群府兵,建立起了不世武勋。到了仁宗皇帝一代,府兵渐渐败坏,不复初年战斗力,为了对抗西北突厥、契丹等游牧民族,仁宗皇帝采用了朝臣的建议,启用募军制,废黜部分折冲府,于边境地方设节度使,节度地方。
建兴十年,东突厥龙末可汗突然率大军袭击朔方,老将王连恩大败,后来韩国公顾鸣力挽狂澜,又兼着东突厥内部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