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西海池水波潋滟,一旁的苍梧台上,数十盏宫灯高高的挂在池子一旁的高树上,将高台照耀的金碧辉煌。宫宴已经过了大半,宴上宗室们都用的意兴微懒,上座之上,太皇太后的神情也有些困倦了。贵妃早早便回了宫宴,见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都不在,心中升起一丝担忧,在自己的位置上心不在焉的饮着三勒浆。
姬景淳在这样的情景忽然冲了进来,打破了酽酽的气氛,噗通一声跪在台中,朝着上首的太皇太后拜道,“太皇太后,平乐有事请求!”
太皇太后心中不悦,冷声问道,“平乐郡主,你这般,究竟是为了何事?”
姬景淳朝着太皇太后再拜了一拜,朗声道,“太皇太后,阿雅从未有立过寸功,襁褓之中得封郡主之位,细细思来,实在是皇恩太过,还请太皇太后和圣人降了阿雅的郡主位。”
苍梧台上一时之间,石破天惊。整个宫宴上都因着姬景淳的突兀请求而震了一震。
有大周以来,只有见着求升位的,有因为被人连累或本人犯了过错被罚降黜位份的。从来没有见过如姬景淳这般,自己主动向太皇太后和圣人请求降位的。众人不由一震,将浸软在酒水饮子中的精神重新提了起来,台上所有的目光都投在跪在正中银灰团花地衣上的平乐郡主身上。
只听的“哐当”一声,台子东头一侧,唐贵妃手中的琉璃盏跌落在面前的海棠红食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雅,”柳王妃大急,跨步立出来,“你这是做什么呢?好好的怎恶魔怎么整这么一出。还不快向太皇太后和圣人请罪。”
姬景淳面容沉静,朝着柳王妃拜了一拜,“母妃,阿雅今日提出这一请求,是真心实意的。这些年,我得了这个郡主位,却终年多病,避在王府中少有外出。也没见得多了什么快乐。如今辞了去,好歹也能让我少了几分讥嘲,干干净净的立在这天地之间!”
贵妃身边,宫人们上前收拾着食案上狼藉的盏盘,将贵妃身边簇拥的熙熙攘攘,贵妃却充耳不闻,无知无觉,只一个径的望出来,直直的望着高台之上跪着的姬景淳,面色惨白颤抖。
干干净净,干干净净!
当年她思念女儿,向着神宗为姬景淳求了一个郡主之位,令其高高在诸宗室姐妹之间,也算的自己对这个抛弃在生命背后的女儿一片慈心。今日听了姬景淳在台上当众的话语,才明白过来。原来姬景淳竟是觉的这个自己为她求得的郡主位对她而言是个耻辱,定要辞了去,方才算的上是清清白白!
姬华琬和姬弦歌这时候也回到台上,见着姬景淳当众闹出这般阵仗,登时唬的面色惨白。她们之前在千步廊堵截姬景淳,不过是想要出心中一口恶气,想要打压姬景淳一番,没有想到姬景淳竟是这般大的脾性,受了她们的言语围诘,竟转头就跑到了宫宴上,向着太皇太后和圣人请求降位。
太皇太后得了梅姑姑上前将之前千步廊上的八公主、魏县主领着众位宗室贵女围诘平乐郡主的事情的禀报,心中生出一股怒火来,狠狠瞪了一旁的姬华琬和姬弦歌一眼,勉强忍住了,沉声劝道,“阿雅,你说的也太严重了,说起来你也是正正经经的宗室贵女,区区一个郡主,又如何是担不起的?实在不必如此的!”
姬景淳朝着上座太皇太后和姬泽再拜了一拜,神色坚持,开口道,“景淳多谢皇祖母好意,只是,阿雅只是亲王之女,按大周宗室制度当止得县主的,这些年忝居郡主之位,本就有愧,今日实心求恳,求太皇太后和圣人将降回县主之位,以求心中安宁。”
姬泽从太皇太后的身边抬起头来,第一次仔细的看了看姬景淳的容色神情,面容中闪过一丝激赏之色,问道,“平乐,你确实想清楚了么?”
“是。”姬景淳再点了点头,朗声道,“臣妹已是想的很清楚了!”
“好!”姬泽扬声赞道,“平乐你竟有这般风骨,倒不愧是我姬家的女儿。”回头笑着问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既然平乐妹子有这般心意,不如便成全她吧!”
太皇太后见这般情景,只得叹了一声,点头道,“如此,便随圣人的意思吧!”
姬泽扬声吩咐,“高无禄,传朕旨意,撤齐王府平乐郡主之位,降为县主,食邑降三百户、封号不变!”
姬景淳面上闪过一丝喜色,朝着姬泽叩拜道,“臣妹多谢圣人恩典!”从地衣上立起身来,立在苍梧台上,身姿悠然挺立,犹如一株傲霜开放的菊花,唇角上扬起了些微明朗的笑意。
一身戎装的谢弼立在苍梧台暗角之中,远远的望见高台正中的姬景淳。西海池水波粼粼,苍梧台上隐隐绰绰的宫灯照耀下来,将她的面容投成一片晕黄色泽,轮廓柔和,心中泛起钦佩之情。
如今,她失去了郡主高位,只余县主之称,位份瞧着是降低了一截,却背脊挺直,眉宇之间却较诸之前扬起了一丝明朗之色,犹如一株秋风之中烈烈吐香的寒菊。他对这位少女的身世是清楚一些的,有着当年那般的隐故,少年时有贤王之称的齐王姬琛都被击倒,终年自闭于王府再也不出寝院大门,姬景淳却能够在这番境地中成长起来,人才优秀,有着高岸品行和阔达性情,当真是十分不容易。这芸芸俗世之间,有多少人都为了名利汲汲营营,为了官职爵位终生奋斗筹谋,她却能当众自请降了郡主之位,弃权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