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他身后的是赵桓夕和吴枉。吴枉率兵攻入辽人腹地,俘虏了辽人首领,立了大功一件,脸上挂满了笑容。赵桓夕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京城,看上去有些紧张。
京城四角的城楼上开始鸣钟,恢弘的钟声悠悠扬扬,在繁闹的京城彻响,军队踩着钟声,一步步走向皇城。
一声破空之声响起,烟花骤然绽放于天际,流星般的花火从天空滑落,寂静的夜空宛如一个玉树琼花的世界。民众欢呼起来,山呼万岁。
皇帝却没有看烟花,眼睛紧紧地看着行进的军队,想在里面找到钟雪麟的影子。
军队来到皇城之下,皇帝的仪仗从城墙上下来,所有的骑师都翻身下马,三名将军拜倒在地上。
钟声响了十二下,烟火止息了,上元节庆结束了。
夜晚却还没结束。
皇城里灯火通明,皇帝设盛宴,为凯旋归来的英雄庆功。
清尊绿醑,雅曲朱弦,瑶席云宾,花池琼筵。
皇帝面带笑意,端着玉杯慢慢地斟酌,静静地注视宴席上嬉闹畅饮。环顾了一圈,却仍然不见钟雪麟的影子。
皇帝挥了挥手,招来立在一旁的陈公公,对他耳语了几句,陈公公面露难色,不一会儿把魏青和陆皖柯带到了皇帝的面前。
皇帝淡淡地笑着,问道:;朕特意给你们设的宴席,可尽兴么?;
两人赶紧喏喏,脸色却不甚好看,丝毫不像打了胜仗的样子。
皇帝也不在意,又问:;淮昌身体不适么?为什么没有出席?;
魏青和陆皖柯交换了一个眼神,陆皖柯猛地跪下来,低声道:;钟大人为了救微臣,身受数剑,战死沙场。;
皇帝似乎顿了一顿,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地消失。
默了片刻,皇帝抬眼看着魏青,表情有些茫然,;你们在戏弄戏弄朕么?淮昌到底在哪里?;
魏青垂下眼,惨然道:;皇上,陆;
皇帝身子一晃,随即扶着座靠稳住身体。
不可能……朕不相信!你们……你们……;皇帝面无血色,话说到一半,胸口沉重得像要窒息,接着呼吸一滞,一股腥甜的液体从喉头涌出。
皇上!;
万岁!;
一口鲜血溅在明黄色的宴台上,触目惊心。皇帝面如白纸,身体晃晃悠悠,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
陆皖柯赶紧迎上去扶着皇帝的手臂,皇帝脸色一寒,回手扇了陆皖柯一个巴掌。陆皖柯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胡说!你们这是谎报!欺君!来人,把他们拉下去!来人!;
皇帝再也说不出话,只觉一阵阵剧烈的恶心,头晕得想要炸开了一样,胸口气血翻腾,接着又是一口血喷出来。
在场的文武百官,没有人敢动,没有人说话,奏乐舞蹈的戏子全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抬头看天子的龙颜。
魏青伏在地上,高声道:;皇上!钟大人身中数剑,左胸一剑穿体而过,无可医治,且在战场之上,无法救援。等战役结束后,钟大人已经去了。战争无眼,皇上请节哀吧!;
魏青的话,像带刺的锤子,一字一锤,敲得皇帝头晕目眩。皇帝踉跄地上前,抓住魏青的领口,;你明知道他在那里,为什么不设法救他?为什么没有救他?!;
魏青咬了咬牙,心里一横,沉声道:;臣已在密函中据实禀报了,是皇上下令进攻的!;
朕?;皇帝怔了怔。
是我害死了他?
朕没有下令……;
那又如何?明知道深入辽军是多么危险的事,自己还是下令让他去了。
是自己把他送上这条路的。
就跟茜儿、洪都尉、昱敬一样,自己又害死了张太尉、远公公。
还有淮昌。
陪自己饮酒赏花的淮昌,在火场中惊慌失措的淮昌,挨自己一剑却仍对自己笑的淮昌。
自己却害死了他。
不……不……淮昌……不……;
那人的体温仿佛还在掌心,那人的笑还在脑际,与那人一起的时光掠过眼前。
那夜的荷花,荷叶青青葱葱,荷花娇嫩欲滴,轻薄的雪浮在花瓣上,每一瓣花瓣都晶莹剔透,莹莹如发着淡光,仿若散落雪地上的粉色水晶。
那夜的雪,狂风卷着飞旋的雪花,遮天蔽月,铺天盖地。
那人的胸膛,厚实温暖,仿佛永远都在那里张开怀抱等待自己。
“不……”
胸膛像是破了一个口子,空荡荡的,鲜血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来,腥甜的粘液从口中涌出,像是再也止不住了一样。
皇帝以前还从不知道,原来人可以流这么多血。
失去意识之前,皇帝看见臣子们带着惊慌的表情朝自己冲来。
平武七年初春,皇帝大病一场,病情不断恶化,整个太医院忙成了一锅粥。直到来年入秋后皇帝的病情才逐渐地好转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祭山
白龙被玉帝打入了西方极乐境。
极乐境终年严寒,千年冰封,万年飘雪。严寒之下,除了耐寒的苔藓和韧革,其他的生物都很难寻见。
白龙躲在冰冻数尺的冰晶湖底,数着昼夜的变换,三百六十五个昼夜,然后又是三百六十五个昼夜。白龙在湖底一呆就是八年。
直到这一日,托塔天王李靖来了。
李靖一反常态,没有穿那件他最喜欢的将服甲胄,而是穿上了毛茸茸的狐裘。
他朝呆在湖底的白龙笑了笑,摊平手掌,宝塔悬浮起来,落在结冰的湖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