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早就醒了,那天钟离在福宁殿大哭,哭得皇帝做了个噩梦惊醒过来,但为了不跟他打照面,皇帝就这么装睡了三天,谁知这厮竟然赖在福宁殿不走了!以后得在福宁殿门前立个牌子:钟离与狗不得入内。
钟离眨眨眼,笑容淡了下去,干笑两下道:“不妨。我在这儿坐着,不说话便是了。”
皇帝淡淡地转过眼,道:“你要什么,我给你便是了,你又何苦这么纠缠呢?”
钟离静默了一阵,缓缓伸出手,点了点皇帝的胸膛,道:“我想要皇上的心。”
皇帝一怔,半晌才轻轻道:“这颗心,早已经是破烂不堪的了,你要了又有什么好处。”
钟离看着皇帝孤寂的侧脸,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你若有意,我便为你将这千千结悉数解开,纵是要花上个十年二十年,到时你我均是斑白老儿,庭前闲坐,赏月观花,那便又如何?”
钟离的手握着皇帝微颤的手指,皇帝感受着这与那人相似的触觉,却是良久不能回答。
是夜,钟离还是被皇帝赶了出来,连同他的书卷铺盖还有用过的茶杯水盏一同扔在了午门前。
钟离苦笑,想要虏获皇帝的芳心,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钟离找来一辆车辇,把东西先送回了将军府,自己又到别的地方去吃了点酒菜,以免赵桓夕一生气起来又要让自己饿肚子。
夜已深了,钟离晃晃悠悠回到将军府,一进门就看见赵桓夕穿戴整齐正襟危坐,一脸怒容。
钟离低着头,“我回来了。”
赵桓夕瞪着眼,“你这祸害,回来这么晚,又到哪撒欢去了?”
钟离眨眨眼睛,抬头小心翼翼道:“你……你莫非是在等我?”
赵桓夕大骇,“你做什么春秋大梦?本王等你?”
钟离又眨眨眼,“那你在这做什么?”
赵桓夕怒目圆瞪,哼了一声,“这将军府是本王的,本王爱干什么干什么,你一个居人篱下的东西,管得着么?”
钟离道:“管不着,管不着。”
赵桓夕哼一声,拂袖回房去了。
皇帝病愈后仍是对钟离避之不及,钟离每日上午准时到御书房报道,傍晚守在福宁殿门口截堵皇帝,害得皇帝每日走在皇宫里都是战战兢兢鬼鬼祟祟的,像是生怕鬼魅从哪里冒出来一样,晚春的艳阳下,皇帝常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真是流年不利,妖魔鬼怪四处横行,明年非得换个法师作法才行。
钟离却乐此不疲,除了每天做着一个合格的跟踪狂应该做的事以外,钟离还有副业,就是去寻找那个叫“长昀”的人。
人要吃饭睡觉,钟离就从饭馆和客栈开始找起,一开始还是暗访,后来直接偷了赵桓夕的令牌,到客店往桌子上一拍,客店老板个个都低头哈腰无话不说。钟离顶着晋王爷的名号,到哪儿都是一帆风顺,享尽尊贵,钟离不由得感叹,当皇亲国戚感觉就是好啊!
一番寻访下来,线索还是有的,林逸清这三人似乎已在京城逗留了数月,那皇帝祭山期间出现的那名刺客,按其身手来说,很有可能就是吴之游。
钟离一边往嘴里夹着菜,一遍思索着:林逸清心思聪颖,特意冒这么大风险潜入皇城,总不至于无功而返,不是为了行刺,那是为什么呢?
林逸清身边的那个羽扇男子,真的就是荷花池畔的小男孩么?如果是他,那他在林逸清身边绝非巧合。十多年前的小皇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桓夕与他同台而食,见他漫不经心地夹菜,把一盘好好的隔水蒸豆腐搅得稀巴烂,实在是没心思再吃了,遂放下碗筷,随口问道:“想谁呢?”
钟离眼波一转,甚是惆怅,只轻叹一声,一副少女思春状。
赵桓夕打了个寒战,思及他抱着皇帝哀嚎的模样,鸡皮疙瘩浮了上来,晋王爷一支削葱般的素指微微发颤,指着钟离鼻尖:“你……你这妖怪,竟、竟在意淫我皇兄!”
看着他一副淡淡忧伤令人作呕的模样,晋王爷赵桓夕总算恍然大悟,这些天这妖怪每天早出晚归,原来都是去跟踪皇帝去了。
真是太变态,太恶心了!
钟离抬眼看了赵桓夕一眼,轻轻啜了口茶,指头在茶盏边缘拂过,轻轻吟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王爷,你没有相思过什么人么?为何在你眼中,这情愁情思,竟是这么不堪?”
赵桓夕怔怔地看他,此时窗外雾散云开,月光如水如丝,从窗口铺泻进来,如同星河决堤泻下的静谧瀑布,安静地洒在钟离身上,他的睫毛上缀着几点皎洁,眼睑下铺下一层静好的阴影,嘴角的一抹隐隐的笑意在如练月色之下,有种动人心魄之感。
赵桓夕心头像是被触动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收回视线。
真是该死。赵桓夕想,平日里惹人厌的妖怪说点好话就成仙了。
一时间月光铺洒的屋内气氛静谧而诡异,赵桓夕站起身来,钟离见状,道:“你吃饱了?”
赵桓夕“嗯”了一声,钟离道:“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这么多菜肴,浪费了多可惜。”
赵桓夕抽抽嘴角,挤出个难看的笑来,“哦,那钟少师务必秉承这一遗训,好好把这些都吃完。来人啊,看着钟少师,不吃完不让他下桌。”
作者有话要说:
☆、冰荷
春末而夏至未至之时,迎来了皇帝二十九岁诞辰。
钟离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