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白相信老马说的所有事情,可依然再三确定道:“你真的看清楚,事故发生前后他都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老马无奈地重复道:“真的,本来余爱国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最大的异常。而且,事故原因其实我们已经询问过列车司机。他说当时突然发现列车前方有个白色疑似人影的东西一闪而过,他下意识以为是有人跳下站台,这才紧急刹车。可不知道为什么,列车一下子就冲出了铁轨。”
会被列车司机错认成人影的东西,想来体积不算小,如果是余爱国扔出去的,老马不可能没看到。这也难怪老马一再证明他的无辜。
紧急刹车,一般情况下也不会造成脱轨,除非还有别的原因,但这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调查清楚的了,而且恐怕需要更专业的铁警配合。
魏白决定先会一会这个余爱国。原本他今天的目的也是这个。现在只不过换了一处地点而已。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穿着一件印有“某某公司10周年庆”的白色t恤,坐在轮椅上,面色憔悴,目光呆滞地看向窗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自己进来的动静。
余爱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刚刚痛失爱女的父亲,至少比沈莉和陆晓琪的父亲看起来更正常。
这是魏白第一眼的判断。
“余爱国于先生是吗?我姓魏,现在有一些关于这次列车脱轨事故的问题,希望你能配合。”
魏白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墙壁门窗隔绝了站台上的喧闹,显得尤为安静。
可余爱国却对他的问题毫无反应,仿佛依旧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魏白想了想,他记得老牛只提到余卿卿的双亲身有残疾,行动不便,可是没说是听力上的问题啊!而且眼前这辆略显陈旧的轮椅,也足以证明余爱国行动不便的原因,应该是腿脚方面。
于是他微微提高了音量,再次开口道:“另外,关于你的女儿余卿卿自杀一案,我也有些疑问,需要向你核实。”
也许是听见了女儿的名字,余爱国微微转过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窗外,“卿卿坐着火车去上大学了,你来晚了。”
直到他转过来面向自己,魏白才惊讶地发现,余爱国的眼睛几乎没有任何神采,与其说是看着自己,不如说他看的其实是自己身后的门。
而他的回答,则令魏白更加怀疑他现在的精神状况是否还能正常交流。
魏白只能试探地问道:“所以你今天来火车站,是为了送余卿卿上学?”
余爱国愣了愣,随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带着无限后悔回答道:“我要是知道卿卿真的在车站,今天就不来这里了。我不来,也许她就不会走。”
饶是魏白自认自己智商爆表,也听得一头雾水,只能顺着他的话,迷惑道:“那你今天为什么会来车站?一路过来,路途遥远,没有人陪你过来?”
余爱国摇摇头,“没有人陪,我一个人来的。我们现在不住在卿卿学校那里了,自从她出事后,我们就搬回了南郊的老房子里,离这里不远。”
魏白一下愣住了,倒不是因为他搬家,而是因为他竟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女儿出事了。那刚刚余爱国说的“坐火车上学”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男人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知道你的女儿余卿卿出了什么事吗?”
余爱国那瘦弱的身躯,整个缩在轮椅里,显得特别萧索。悲伤的空气一下子弥漫在这间狭小的办公室里。
他抬起头,估摸着魏白的方向,直直地看过来,“魏先生,您是警察吧?您是不是以为我刚才在说胡话?不,不是的,我很清楚卿卿已经走了。”
他语速缓和,声音平静,又透出无尽的苍凉。
“可是我的妻子不相信,她始终不相信卿卿已经不在了。今天早上,她突然对我说,卿卿要去上大学了,让我赶紧去车站送送她。所以我便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魏警官,我的眼睛不是完全地失明,现在还能看见一些光。刚刚是不是有辆火车出了事故?不瞒您说,那时候,我看见了。虽然只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可我知道那就是卿卿。她想坐着那辆火车去省城,去上大学。所以火车冲出轨道了,可是魏警官,你相信我,卿卿她不是故意的。”
余爱国说着说着,声音微微颤抖起来,带着一丝乞求和期盼,却依旧努力着,不让自己出现哽咽的气息。
不用眼泪去乞讨,这大概是这个可怜的父亲最后的坚持和尊严。
魏白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果不是那道“白色的影子”,他几乎认为余爱国刚刚说的全是胡话,认为他和他的妻子一样,都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中。
余爱国认定了那道白色影子是自己已经离世的女儿余卿卿,他难道要追问那影子是不是他看错了吗?
况且,列车司机也说,看到的白色影子像是一个人。他才会误以为是有人跳下站台,想自杀,这才紧急刹车。
两个人至少在“人形”这一点上,叙述是一致的,这就代表这影子应该确实出现过。
可问题是,老马没看到!不只是老马,在火车站蹲点的所有人都没有看到!
魏白觉得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严重挑战,这世界上难道真有鬼?
不不不!一定是光线和角度的原因!就像是魔术中的一些手法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