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酒杯,走到了白玉雕砌而成的玉栏边,然后侧过身朝站在一旁的小内侍招了招手,小内侍迎上他和煦温柔的笑意,先是一愣,随即走了上去:“公子,有何吩咐?”
伏苏看小内侍脸圆圆的颇为讨喜,抬手便轻轻弹了下他的额头,然后道:“转过去,背对着我。”
内侍一愣:“公子?”
伏苏朝他眨眨眼:“我里衣歪了——还是你想看?”
小内侍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看到伏苏身体的下场,面色瞬间煞白,立马转过了身。站在亭外的侍卫们转也不是,不转也不是,只好低下头。
伏苏吹了会从掠过湖面的清风,内侍怯怯问他好了吗,伏苏站上玉栏,两手搭着内侍的肩膀,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道:
“别转身,至少迟一点。谢谢。”
小内侍眼里浮现一丝茫然,还懵懂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下一瞬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噗通的落水声——
水花四溅,湿冷的水珠飞溅起来,渗透进单薄的衣料,与冒出的冷汗混在一起湿透了他的脊背。
*
浮着灿光的水面触手可及,一丛丛泡沫从身边升腾而起,伏苏在胸腔里最后一口气用完之前终于浮出了水面,空气一灌而入,他剧烈咳嗽了几下:[我的迷弟果然没骗我。]
[你先缓一缓吧,我虽然能帮你屏蔽痛觉,但是不能让你变成在水里呼吸的奇葩,会被抓起来的。]
伏苏游到岸边,两手一撑坐了上去。
他现在在宫城外的护城河岸,修筑皇宫之时一道长河贯穿其中,看似与亭边湖泊不相接壤,湖底却有暗流直通护城河,时年已久,当初是为何修筑暗流道已成皇宫密幸,随着上一代帝王的薨逝而被带入封土的棺椁之中。
而魏迅则是让天牢狱卒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
伏苏刚刚被湍急的水流一路冲出皇宫,连缓冲的时间都没有,这会儿头脑有些发胀,缓过了这口气之后才看了眼皇宫的方向——他现在还能看到那高耸的红瓦宫墙,一墙之隔的里面,他知道李颍上一定怒火如炽,说不定要把整个湖里的水都给抽干了。
他朝那方向飞了个吻,低喃道:“等你来找我啊,小变态。”
*
九重宫墙之内,一股来路不明的冷风掠过琉璃瓦,灌进殿门大开的书房之内。
冰凉的地砖上跪满了人,坐在九阶高台之上的李颍上挥毫点墨,一大团墨渍在纸上晕染开,落入他无澜的单眸中,那墨色糅杂着某种血色,即使他一言不发,地上跪着的人却都不由自主地缩紧了身体,几乎是麻木而认命的。
又一波搜湖的侍卫回报:“皇上,属下已令人彻搜湖底,没有找到公子,但是发现一条暗道,水流湍急,不知去往何处。”
一滴墨水从狼毫尖滑落下来,覆盖在先前还未干透的墨团上。
一副浅浅勾勒出来的人像图便被这么毁了。
李颍上静静端详着画纸上的人,叹了口气:“去天牢。”
魏迅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他两条手臂上的血肉都被李颍上一天一刀地剐了,长久的折磨倒使他血没流尽,勉强吊着口气,日夜与那啖他血肉的恶犬红眼相对。他转醒来,看到眼前那明黄衣袍的时候,他逐渐清醒过来的神智令他明白了什么。
李颍上每日都是挑后半夜来折磨他的。
魏迅恶意地想着,也许是每日夜晚拥抱着伏苏的同时,不可避免地想起怀里的人早已被他“占有”了,所以只能到他这里来发泄痛苦吧?
而这日,天还没黑,他就来了。
魏迅扯着嘴角发出意味不明的嗤嗤笑声:“我们都挺可悲的,是吧。”
李颍上眼眸暗沉,宛若星辰无色:“他去了哪里。”
魏迅讽笑道:“出了河,天大地大,随他走,我怎么知道他会往哪儿去,总之不是你身边就对了。”
李颍上瞳孔紧缩,缓缓道:“无论他去了哪里,我都会找他回来。”
实在不行,让他带我一起离开。
“我跟你不一样,我什么都可以为他做。”
“皇上,我们的确不一样,至少我没强迫他屈身于我,你呢?”魏迅哼哧地笑了两声,同时咳出了一嘴的血沫:“你不知道吧,我没有碰过他,从来没有。”
李颍上浑身一僵,好像一瞬间从他体内吸去了七魂六魄一般。
从来……没有碰过?那煞白的面色极大地取悦了魏迅,他状若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伏苏最厌恶的就是别人逼他,他从小就是被逼着长大的,我不过是在后来几年对他好了些,他就对我软下了心。可你呢?你只不过是借着嫉妒的名义逼迫他,禁锢他,以满足你自己那点丑陋恶心的欲求罢了,你觉得他会喜欢你?啊?……你看看你,皇上,九五之尊,天下之主,你哭什么?你拥有全天下了,你现在哭什么?”
李颍上抬手摸了摸眼眶,湿润一片,然而他的脸上仍然是冷漠如化不开的冰。
“……”他放下了手,转过了身,那脊背僵直,似乎在强撑着足以将他压垮的痛楚:“送摄政王上路。”
魏迅望着他的背影,快意道:“李颍上,我告诉过你的,你永远得不到他的心,谁都得不到。”
年轻的帝王没有停顿,他走出阴暗的地牢,终于阖上了双眼。
“我会得到。”
[叮——目标人物李颍上心灵污染值达到百分之九十。]
第39章 血荆16
半月后,毗邻皇都的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