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咱们的家谁也不能夺了去,洪水也不能!”
……
天香赌坊。
“桂七,你真的要去?”
“是,小的已经想好了。”面对上首的中年男子,桂七毕恭毕敬道,那是杏阳县里响当当的人物,天香赌坊真正的老板。
“你这一去,可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了……”
桂七苦笑,低声道:“小的知道,可小的从小就和狗子争,这回也不想输他。”
中年男子幽幽一叹:“希望你能平安。”
……
华文巷,杏阳县富户集中的地方,一阵哭声从宅子里传来。
“老爷,您真舍得抛弃妾身吗?您若是有个好歹,叫我和平儿可怎么办啊?”一位妇人扑倒在大腹便便的男人脚边,那男人脸上露出几分犹豫,又很快化为坚定,他亲自将妇人扶起:“夫人吶,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们吗?你以为老爷我就不怕?可没办法啊……咱男人不顶在前头,谁还能护着你们?”
那妇人猛地跳起来,一掌抽在男人身上:“刘成贵!你装什么装,当初聂大人让你捐个钱粮都抠得不行,在老娘跟前念了十七八天,怎么今天到大义凌然起来了?”
“我、我……上一回,那救的又不是咱认识的人,这一回,我的背后可是你们啊。”刘成贵见妇人又哭了,忙搂着她劝道:“放心吧,聂大人还会害了咱吗?刘家偌大的家业还等着咱平儿继承呢,不会有事的。”
妇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终于松开了手。
……
聂宅外。
林氏已上了马车,聂向文追了出来:“母亲,那小梁县如此危险,您又何必去涉险?您还是留下来吧……不,不对,杏阳县也未见得安全,咱还是走吧!”
“走?”林氏淡淡一笑:“走不了了……”
有她坐镇小梁县,至少能让州府官员多几分忌惮,不敢轻易改弦更张,为那个心如朗日的青年分担一些压力。
林氏再度望了眼灰色的天,不知何时才能看见那一线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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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二,清晨,狂风大作,天y-in地沉。
小梁县城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其中有一部分人十分引人注目,他们都是男人,身材不一年龄不论,少则十几岁,老的足有五六十岁,如今都打着赤膊,在风中立如一杆长矛。
这时,城门内走出十余位官员,为首的正是本次督治水患的钦差,他边走边问身旁的青年:“子惠,如今有民夫七千余人,你能否告诉本官,这‘人堤’究竟有几成把握?”
杨昭想了想,认真道:“小梁县河堤有两里长,即便全线溃堤,也足以挡住三次洪峰的冲击,下官想,应有六七成把握。”
“这……”钦差心中忐忑不已,正想再说,就见一位贵气的妇人从人群中走来,他眼神一凝,这不是沈太傅的儿媳妇么?怎么会在小梁县中?因他来了后就一直c,ao心水患,沈家之事还无人告知于他。
见沈夫人朝着他们遥遥一拜,钦差立即还礼,不敢怠慢。
杨昭虽不认识对方,但看见钦差如此做派,很容易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心中虽疑惑,还是跟着还礼。转念一想,沈夫人来了也好,有她在此,不论钦差还是州府官员,谁敢朝令夕改?
只要等他上了堤坝,一切已成定局。
果然,钦差不再多问,一路送他至小梁堤前,眼见杨昭就要上堤,钦差憋了半天还是迟疑地问了句:“万一……‘人堤’失败了怎么办?”
“若失败了……”杨昭望着远处的堤坝,平静道:“下官便从那里跳下去。”说罢,带着一群民夫离开。
一句话说得毫无波澜,却让钦差迟迟开不了口,良久,他理了理官袍,郑重其事地向聂偿恩的背影深行一礼。
只愿碧草长青,气存万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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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洪峰未至,松江此时的水位已几乎与长堤持平,江水随浪溢出些许,远望去,仿佛勾连了天地。
狂风越来越大,风中的s-hi气渐重,昏雾四塞,咫尺间不能相辨。
烈烈风中,杨昭一步步,坚定地登上长堤。
他的身形单薄,气魄却如擎天捧日,但凡竹帛所载,丹青所画,都不足以描述万一。
一道闪电劈开暗雾,一滴、两滴……雨水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来得迅猛又急速。
不远处,肆虐的洪水巨浪滔天,仿佛野兽般扑向堤坝,七千余民夫依次站成三排,组成三道长约两里的“人堤”。
“轰隆隆”地声音似远似近,如今已是背水一战,他们无所畏惧!
第一波的浪头打来,浪里翻涌着巨石和断枝,小梁县的堤坝承受不住重压,出现了约莫半里的决口,几百人堵在裂口处,有人被洪水卷走,有人被石块砸中,一个人倒下,后面立刻有人堵上来,沙石扎破他们的鞋袜,尖利的断枝刺破他们的皮肤,伤口浸在污水中,疼得撕心裂肺。
暴雨像亿万条长鞭抽打堤坝,将裂口越撕越大,雷声震耳,像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声势骇人。越来越多的人用身体堵上决口,成为“人堤”不可缺失的一粒沙,血未冷,心还热,他们坚信人定胜天!
一日一夜过去,七千民夫几乎不眠不休,到了后来,就连不少百姓也冲上堤坝,甚至官吏们都帮忙搬运伤员。
泥水当头浇来,杨昭的脸上糊成一团,口鼻中尽是泥沙,眼睛又胀又疼,远处巨浪压来,不知带着什么尖锐的东西,一下子划破他的后背,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