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能原谅你,我不会原谅你!”他愤怒地流着热泪,“你是圣人也好,天道也罢,我将永远记得,所有这一切恶果,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娲皇竟笑了。
她缓缓俯下身体,唇角微微上翘,双目旋转着混茫冰冷的星光,仿若两枚比日月还要庞大的天体,囊括不尽的大道无穷、宇宙奥秘,她道:“你爱我也好,恨我也罢,我的双眼始终一望过去,一望未来,我的身躯始终盘桓天空,占据现在——我是天道圣人,我背负着诸世的爱与恨,生和死……”
“就像这一千年来的芸芸众生不在我的考量范围内一样,你的爱恨,也只能像一滴落入大海的水滴,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世界的承受力是有极限的,倘若你没有打破这个死循环,将洪荒从注定要毁灭的结局里解救出来……”娲皇止住话头,只给苏雪禅留了一个意有所指的省略,“但你可以牢牢记住我犯下的恶事,你甚至可以向天下人宣扬我的所作所为,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以小博大,我终究换回了整个洪荒的未来。”
苏雪禅咬紧牙关,泪水顺着他的掌心和指缝,在面颊上晕染蔓延,又滴滴落进波浪银白的南柯海。
是了,圣人和天道是不会在乎这些的,黎民也好,众仙也罢,在他们眼中统统是可以摆在天平两端衡量的砝码,哪一方轻,哪一方就合该被抛下,什么生命的重量,活人的喜怒哀乐,都是可以为大局忽略的东西,怎么会引起他们的重视?
娲皇伸出手,那几滴即将坠落海面的泪珠便被一股外力牵引着飞上天空,在呼啸的寒风中结霜挂冰,等到浮上她的掌心时,已经变成了有如冰雪般的明珠。
“我说了,南柯海受不起你的泪水。”她轻声道。
苏雪禅的胸膛剧烈起伏,在他愈来愈急促的喘息声中,娲皇又道:“现在,提一个要求罢,这是你应得的,我允许你提。”
苏雪禅放下手臂,双目洇着猩红的血丝,勉强道:“……若我要让所有人都活过来,让所有事物都变回原来的样子,并且他们要知道全部的真相呢?这样也可以吗?”
他的本意是挑衅,然而他没有想到,娲皇就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便欣然颔首:“可以。”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雪禅的怔忪,她微微一笑,道:“你用一朵花,向应龙换取了天下的灭亡,现在为什么不能用一滴泪,再向我要求些什么呢?”
“只是,”她唇角的微笑忽然带上了些许隐秘的意味,“能否让他们知道全部的真相的选择权,是在你手中的。”
苏雪禅闻言一怔,就在此时,天地嗡然作响,南柯海水仿佛银白的透明泡沫,将他整个包裹在其中,浩大飘渺的波涛淹没尘寰,亦淹没了生死的界限!
他被圈在那柔软的泡沫里,随着海浪波动的幅度上下翻滚。在这如梦似幻,似幻还真的景象中,他看见娲皇伸出双臂,张开手掌,那海水便仿若有形的泥土,随着她的动作变化莫测,很快的,帝鸿氏、西王母、瑶姬、句芒、凰神,那些曾经死于大劫中的妖族,那些曾经死于黎渊撞毁擎天四足中的东夷人……皆纷纷从她造化万物的掌心涌下人间,双目紧闭,全都和他一样,漂浮在银白色的无垠海面,随波逐流。
最后,滚落深渊的应龙也自海水里浮起,它的翅骨全断,遍体鳞伤,但胸口仍然有不起眼的微小动静,它还没死!
“黎渊、黎渊!”苏雪禅不禁拼命呼唤着它的名字,唯有一阵光晕波动,应龙庞大的身形逐渐缩小,显出披着一袭王袍的,无知无觉的黎渊。
“现在,还不是你们重逢的时刻。”娲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震响,“且看着罢!”
语毕,又是一阵盛大的光海喷涌!
然而,这光却是柔和而温暖的光,它并不刺眼,亦不象征毁灭,它温柔得就像吹遍五湖四海的春风,为万物带来无穷无尽的生机。
不知何时,束缚着苏雪禅的泡沫已经消碎在了半空,他看着光海的中心,情不自禁地朝那里走去。
一路的光影变幻,令他看见了很多东西。
娲皇开始伪造另一个结局——那个他更为熟知的结局。风伯雨师叛乱,蚩尤出世,为了他不至于献身,黎渊选择带着他逃走,后来,他殒命于不周山,黎渊痛不欲生,怒吞十国神人,被圣人关在刑杀之狱里,长达足足千年的光y-in……
在这个伪造的结局里,所有人的记忆都被抹去。黎渊忘记了自己曾经撞毁擎天四足,怀着碎骨剜心的痛苦堕入刑杀之狱;众仙忘记了他们曾经惨死于大劫之中,为即将到来的小五衰劫沉睡于九天玉京;东夷人忘记了他们曾经被狂热的祭祀仪式攫取心神,逐渐演化成千年后集万世恶孽的神人国;哪怕是妖族,也只记得他们曾经在逐鹿之战里背叛过蚩尤,唯有满腔屈辱地俯身于神人国。
封北猎亦忘记了他昔日受过的苦痛,忘记了他和蚩尤的爱情。他只记得自己是九黎的风伯,得了君主的赏识与看中,便要死心塌地,为他效忠一生一世的光y-in。胸口那道红黑的线状疤痕大约是在战场上受的陈年旧伤吧,过了一千年还会时不时地发作,令他感到钻心的疼,唯有用汤药暂时压制,才能缓和些许。
在他们遗忘了所有之后,娲皇再度出手,这次,她封锁了天地灵气的通道,销毁了千年前辉煌无比的文明遗迹,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