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能查出去哪儿了吗?”
“应该是进城了,叶修在城里。”
“真是不要命啊……”
“现在咱们怎么办?还要继续搜索,执行抹杀任务吗?”
“不,叶修发出的情报和他有关,目前他是唯一一个最有可能掌握情报的人,我们不仅不能杀他,还要找到他,保证他的安全,最好能把他带回延安总部。进城,咱们见机行事。”
“明白。”
叶修随口吐掉唇边的血,就像是吸烟时的吞云吐雾那样简单自在。他懒得低头看身上又多了多少伤,比起昔年的训练和真刀真枪的战场,秘密战线这点技俩在他眼里实在不算什么事。
疼痛是真的,但与之而来的影响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较为新鲜的刺激感。他才没兴趣盯着面前的日本军官吐吐沫破口大骂,当然喊疼求饶更别想。体会着刑具流水线的时候,他的目光总是游离在刑讯室的周边,或是墙面,或是通风口,亦或是聚不起什么形状的灯光,还有灯光之下不知名的细小飞虫。闭着眼睛还会深吸一口气,看起来就是在感受牢狱中的污浊气息。
有的时候还莫名对着墙角傻笑,好像那边有人似的。
这种行为给原本就迷信鬼神的日本人平添了不少恶感,下手也愈发得重。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最可气的是,不管他们说什么、开什么条件、扔出什么威胁、用什么刑,这个中国人居然可以像喝白开水一样照单全收,他们丝毫感受不到这个被囚禁者的恐惧,哪怕是一点点的慌乱犹豫都没有。
搞得好像他是来体验生活一样,还四处看,仿佛视察安保的顶头上司。
恐惧无法从看起来弱势的一方身上被逼出来,就有可能转化。面对这个满脸嘲讽气息的中国人,负责审讯的日本人开始手足无措,除了提高用刑的强度,竟不知道还能从哪里下手逼他就范。
现在没有办法让叶修服软,为他们发出错误情报掩盖炸药。明码发报提到的“蓝河”,此时也无迹可寻。日本人居然只能寄希望于那个蓝河来自投罗网,让他们能有东西交差。
好在他真的会来,现在已经混进了南京城,随着夜幕降临,成功地将自己隐藏在了黑暗之中。
他就是在这样的光线之下生活了四年么……
白昼阳光带来的只有闷热,夜晚周身都是充满潮s-hi的寒凉。
眼中的色调只有永恒的黑灰白,口鼻间始终存在着老旧的尘土气息。斑驳的墙,生锈的栏杆和散发着腐臭味的木桌,所有的一切没有一点生气,没有生命的质感和存在的意义,唯一能够提供温暖的个体就是自己。
一成不变,无法感受时间的流逝,仿佛早已悄无声息地静止。那猛虎般的勇,那松竹般的坚忍,还有那颗永远向往光明、充满希望的心,都会在这样淡漠的、黑暗的环境中消磨殆尽。
其实对于一个征战四方、心怀天下的人来说,身处此地,有志而不得报,有恨而不得发,不是因为英勇作战醉卧沙场,也不是因为j-i,ng疲力竭被囚于敌营,如此屈辱,死亡反而是最好的解脱。但是蓝河恰恰是个不会用死亡解决问题的人,他硬生生地熬了四年,没有过多的口舌之争,没有用自己的本事获取唾手可得的自由,甚至没有向任何人抱怨过自己的遭遇。
大好年华中的四年,窗外山河破碎,国将不国。
他将所有的痛苦都咽在了自己的心里,一点一点,用自己的血r_ou_之躯融化那些悲愤而生的倒刺,纵使千万般蚀骨疼痛,仍以沉默相对。
与之相比,眼前这些沾着自己鲜血的刑具不算什么。
自己的伤痛也不算什么。
但是不同之处在于,他来到这里,不是求死,而是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