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鸾宫前院中摆着两个箭靶子,王瑛正在指导身边两名丫鬟射箭。两个丫鬟,一个因在大年初一被王家捡到,起名叫初一。后面那个却是因为脸庞饱满若中秋之月,名唤十五。
这十五使尽了力气,方才把弓勉强拉出半个月亮的形状,勾着箭的那只手颤抖个不住,那箭头便也像个癫痫病人的脑袋,晃得厉害。
“行啦!”孟沛熹哈哈一笑,走上前去。“今晚要宴请周国的使臣,你们三个到了现在还顾着玩,闹得满头大汗的,是全然不当一回事了么?”
王瑛穿着一身杏黄胡服,显得身材易发健美修长。她用窄袖拂去额上的汗,回头一笑:“一场宴会足足得占去两个多时辰,你我从来只能一味装两只珠光宝气的人偶。倒还不如现在多找点乐子。”
孟沛熹从盘子里捏下一颗葡萄,含进嘴里。一面来到她们身边,选了一把最重的弓,将一支箭搭在弓上。手往后一挽,弓弦弯如满月。只听一声尖啸,弓弦一抖,箭便惊鸿般飞了出去,直中靶心。
于是由刘桂领头,两个丫鬟齐齐拍手叫好。孟沛熹见刘桂那副憨态,便嗤笑一声:“爱拍马的东西,瞎嚷嚷个什么。”
刘桂笑眯眯地道:“奴才看皇上和皇后怎么都很好。”
王瑛自进宫便听多了这种又好听又不值钱的话,便习惯性地爽快一笑,遂让人收了器物。
“朕以大蜀皇帝的名义,欢迎大周国使臣的到来。朕向天祈福,愿大周和大蜀都能国泰民安,两国之谊,能如黄河之水,绵延不绝。”
孟沛熹觉得今晚长门厅的灯火比以往的要更明亮。华灯照上酒盏,里头的琼浆泛着的那种光彩,直刺得人双目眩晕。
大周此次派来两名使臣。柴茂之乃当今大周皇帝内侄,年二十有六。继承了他父亲宽额阔唇,五官比大多中原人要深邃。身量中等,但如雪松般挺直。还有一个便是大周典客王璇,已是天命之年,鹤发童颜,看上去倒是可亲可近。长阳候孔渊坐在王璇左边,因两国建交以来,外交往来事宜便都由他来打理。
柴茂之从宴席桌案后起身,面含微笑地朗声道:“总是听闻蜀都四季温润如春,城内白鸽翱翔,很有一翻雪梨飞花的美景。如今前来一见,这鸽城的名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两方各进了一杯酒,赋完了祝词,宴席才算真正开始。
厅内红烛高照,龙涎生香。映得锦绣帷帐,金壁彩屏,熠熠生辉。正殿地上铺设了十条长案,供两品以上王侯将相于宴。侧殿和走廊各设二十条酒案,坐三至四品士卿大夫。鼓弦交奏,钟鼎齐鸣。
一时上了菜肴点心。白肉有猪羊鸡鹅,然后便是咸豉,爆肉,熊掌驼峰。主菜有七样,群仙炙肉香四溢。镂丝羹稠若浓浆,金莹剔透,现出浅浅的玛瑙色,嵌在浓汤中的是小块的牛肉粒。排炊羊肉外面裹着一层金黄的蜜汁,散发出一种甜蜜的气息。甲鱼汤呈色乳白,汤面乃如粉末般细碎的葱末,清香引人。经过三个时辰的慢炖,鳖肉入口即化。炙金肠红中带着焦黄,热油从表皮不断流淌下来。炙子骨头骨肉相衔,焦脆却不失弹性。鲈鱼每条足有四个成年男子的手掌合起来那么宽大,被摊成两面,做成两种口味。一面是清蒸后用葱油浇灌,鱼肉丰腴,显出一种玉白色;一面用糖醋的方法熬制,外表金黄酥脆,裹着绛红的浓汁,宛若红珊瑚。面食点心有胡饼,毕罗,莲花肉饼,天花饼和蜜浮酥柰花。
案上的菜肴一道道撤下,又一道道上桌,流水般从未间断。席间的酒盏也如得了活水般,从没有空过。席间一片觥筹交错,紫气嫣然。
帝后坐于两柄镶有宝蓝孔雀翎的黄绸掌扇前,吃得极少,大多光景只是俯视下面的百官。自大婚以后,珍馐美味,却不能饕餮,瑶池玉液,不可贪纵。
到了第六巡酒,孔渊从桌后起身,向皇帝做了一揖。殿内人声便静了下来。孔渊一抖宽袖,道:“启禀皇上,大周使臣此次来,带来两样礼物,请皇上过目!”
孟沛熹在十二串冕旒后点了点头,一旁的礼官便回收示意将东西抬进来。第一样东西乃是蓝田玉雕琢的一对狮子,一公一母,有人的半个上身高,兽目圆睁,神态炯然,爪牙尖利,毛发纹缕可辨。众人看了,都轻声吸气,感到精妙无比。孟沛熹哈哈一笑,赞了声“巧夺天工”。
此时王璇站了起来,身后有人呈上垫着红绸的托盘,上面是一乌木制成的酒壶,纹着海兽。王璇双手一拱,道:“第二样礼物,乃是大周盛产的美酒,用百果调着每日的朝露酿成,这一瓶壶已在大周皇宫地下存放了八年。此酒名曰繁梦,能使人身心愉悦,延年益寿。望皇上能品尝。”
孟沛熹神色欣然,朗声道:“朕爱好美酒,天下人尽知。可如此天物,朕亦不愿独享。若非王大人多年在两国间烦劳,也没有今日蜀周的和睦。来人,给王大人先斟上一杯。朕便与你同饮!”
玉液出壶,便散出一股沁人的芬芳,甚至盖过了殿内的熏香。
王璇端起酒盏,朝皇帝拱了拱手谢了恩,便一饮而尽。饮完轻出惬意之声。
一旁的侍从也端给孟沛熹一只雕龙金盏,里面琼浆涟涟,芳香醉人。孟沛熹提起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