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发现的?苍天素静下心来想了想,发现自己也不记得了。
起因就是当初刘广梁趁着冷宫没人去调戏他,晓丝去找苍天赐通风报信,这里面疑点就很多。
如果她真的忠心护主的话,完全可以直接叫上昭日殿的侍卫,进入冷宫找人,而不是以所谓“大皇子先前吩咐不让闲杂人等进入冷宫”的借口留在外面。能当上昭日殿的侍女首领,不会连轻重缓急,什么才是真正应该坚持的,都分不清楚。
晓丝会去找苍天赐,本身就已经排除了她是皇后的人的嫌疑。而如果是别的宫的嫔妃安插的人手,第一件事就应该是闹到皇帝那里。
外戚试图诱惑皇子,这事实在太不光彩了。苍景帝就算再不待见大儿子,以他那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格,也绝对不可能咽下这口气。到时候撑在皇后背后的刘家一倒霉,直接受益者就是那些贵妃淑妃之流。
而晓丝却偏偏去找了几乎不能够在这件事上起什么作用的苍国二皇子,一是为了测验两个年长皇子之间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正的兄友弟恭,二呢,如果真的能够在最后关头阻止刘广梁,势必会引起大皇子的感激和二皇子的好感,方便以后的行事。
生平第一次杀了人心情烦躁恐慌,再加上还没有养成在蛛丝马迹中寻找疑点的习惯,苍天素当时压根没有想到这里面的九转十八弯。
直到这几年在边关看得多了,苍天素才渐渐回过味来,懂得扭过头去,细细探查这件事中的层层怪异。
当迷雾渐渐拨开,还原了事情的本来面目,苍天素愣怔良久,竟然无法在心头找到一丁点的喜悦和成就感。
他自认在心底,是恨着苍景澜的。可是除了恨,似乎还有一点别的什么。他是第一次在自己的胸口触摸到那么多翻腾的情绪,掺杂在一起,绞成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
他解不开这番纠结,却也没有足够勇气,将杂乱挥刀斩断。
苍天素隐隐觉得,一旦一切一了百了、一刀两断,尘埃落定之时,会是一种解脱,也会是一种遗憾。
第23章 惨剧
西北军停止向前推进已经有一个月了。
在运粮团毫无消息传来的三个月中,士兵们每顿饭已经由最初的米粥两勺半减为了一勺,别说是一群需要天天操练的士兵,苍天素自己都时常觉得胃部在造反。
托之前连天胜仗的福,士兵对西北军团体的归属度确实很高,也很有集体荣誉感,但是归属度再高再有集体荣誉感,也没有办法空着肚子上战场送死。
随着伙食一天天减少,饿肚子的日子一天天增加,军营中的异样声音,已经由小及大,渐渐多了起来。
为了防止哗变,苍天素已经学曹操斩了粮官,并且一天三封上书,紧急向朝廷反映情况,可惜全都是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回音。
徐偿气势汹汹领着手下的亲兵,当众斩了十几个煽动军心的人,将首级高高挂起,才算稍微遏制住了流言的蔓延。
后来情况越来越糟糕。断粮的第十三天,已经有士兵将几日前来偷袭的戚国士兵的尸体,从土里挖出来了。
等到当天负责巡营的朱耳达发现的时候,十几个人凑在一块,围着篝火而坐,已经将两具将将腐烂的尸体烤熟,啃得只剩下手臂了。
肉香四下飘散开,周围的士兵越聚越多。朱耳达没说什么,正在争抢人肉的士兵也没有说什么。
所有人都很沉默,灰黑色的天亦无言无语,仿佛是在尽职尽责,给这出糟糕的默剧充当背景色。
苍天素从营帐走出来的时候,感受着军营中弥漫开来的畸形兴奋,嘴唇微动,却连叹息也发不出来。
在饥饿刚开始,肚子会时不时“咕噜噜”叫两声,提醒你它的存在。但是当胃里面真正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的时候,肚子早就不再嚎叫了,它会老老实实地闭上嘴。
这个时候,胃酸就会尽职尽责地开始腐蚀脆弱的内壁,一点一点,缓慢而有序,企图挖空这道阻碍它四下蔓延的天然屏障。
这种体内在燃烧的痛苦折磨,无边,无际,无止,无休。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它就不会停止。
除了巡逻兵,时隔十多天,营地里好不容易有人走动了。而此时此刻,军营里却又反常地寂静无声,每个人脸上,都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狰狞与沉重。
苍天素仰起头,无声地笑了。
撇开了一切掩饰,一切虚伪,不是为了建功立业,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为了向君效忠,义无反顾地把手伸向腐烂的人体,沉默着吞咽进喉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活下去。
在死亡的无声威胁下,我们的心肠,通常比每个人想象得还要硬。
时间的播音机停止了千百年如一日的转动,它不紧不慢地发出了一声嘶哑的抗议,然后被人不容拒绝地按下了倒带的钮键。
那还是远古的蒙昧时代,人类的祖先行走在茫茫大荒中,以野果,杂草,树皮,猛兽,或者同伴倒下的躯体为食。
lún_lǐ道德不再有沉重如山的分量,礼义廉耻也不再有压塌万古的伟力。
撕扯掉lún_lǐ,抛弃掉道德,无视掉礼义,崩碎掉廉耻。
苍天素举目望去,不见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营帐,不见了来来往往的沉默人群,也不见了土黄色空地上跳动着的不祥火焰,入眼的,只有赤裸裸丝毫不加掩饰的人性。
最最直白的,最最丑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