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知道子均——他骨血相连的二弟发动政变欲谋权篡位,而制服他的,是三弟殒歌。
父子,兄弟,这些暖人心思的字眼,在天家如此混乱、冰冷。
他天昏地暗,此后除了辅佐那日渐阴沉的父皇与惊才绝艳的殒儿,兼爱年幼无知的子清,他不再过问窗外任何风声。
但从小到大,夏子翎只觉的子均除了孤僻沉默别无特殊,才能见识半分不及殒儿,竟也被拿来说事,可想这自己兄弟被四叔轻看成何等地步。不过在五国赫赫有名的“紫狐”,能看上眼的又能有几个?
子清却来了兴致,笑嘻嘻拉着子翎问:“殒儿?殒儿是谁?”
夏子翎脸色大变,夏景宥脸色却蓦地温和,摸摸子清的头:“殒儿是你从没见过的三哥。”
子清眼睛一转,笑眯眯点头:“子清长大后要像三哥那样厉害,四叔,你也教子清好不好?”
夏景宥不曾想这一着,愣了一瞬,面容柔和开来,毫不犹豫:“好。”
波光潋滟,朱唇皓齿美人腮的少年展眉而笑,竟有几分倾醉世人的丰姿,那轮廓渐渐与回忆里一张脸重合,那张脸,世人评曰——倾城倾国第一人。
萧疏凤眼微微一转,荡漾如狐眸,流转千重狡狯万种fēng_liú。
“子翎,殒儿乃夏氏嫡系,此番联姻非同小可,胤烈帝既然发来请柬,我们也该派一支像样的贺喜仪队,最好是我皇室子弟,人选你可定好了?”夏景宥漫不经心翻阅前线军报,原本同仇敌忾的六部郡王在靠近龙城后,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内斗。
这几日的军报内容,无非是哪个亲王打到了哪里,又被谁抢去地盘,打来打去都是混乱,看不清势头。
夏子翎点头:“是,子翎想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夏景宥饶有兴趣:“说说看。”
夏子翎道:“据我所知,胤烈帝即位之前,五子夺嫡无比混乱,当年七位皇子如今只剩三个,胤烈帝虽然将龙骧军交予七弟莫隽汝,一面却起用远亲莫千夜,而莫隽汝兄弟的实力和野心怕是如今的胤国并不比我们这清净到哪里,殒儿此次联姻不知又牵动多少力量,这种情况下谁去都无异于自找死路。”
夏子翎清清嗓音,一字一顿:“所以——夏子涵。”
夏景泓坐卧不安,来来回回走动。桌上的水杯已干涸,茶壶冰凉,倚着书案的剑鞘早就空了,小心翼翼揭开窗户纸,清楚看到一队队披坚执锐的将士来回走动。
守卫森严,没有半分出逃的可能。最恼人莫过于他至今未见到心爱的独子夏子涵,若是父子两人在一处,点子自会多些,可
不小心撞上房门,立即有人重重将门关上,外面在喊话:“陛下,您还是省些力气。”
恼羞成怒,一拳砸在门柱上,除了指节血红迸溅,一阵麻痛,没有任何变化。
毓明宫遍植梧桐,满目翠影婆娑摇曳生姿,令人无端端想到夏殒歌出生那日满城开遍的凤凰花,自夏子涵入住,将所有家具陈设换了四五次,此刻的毓明宫,与殒歌在时全然不同。
夏子涵寻出一套玄色正装,绣了白色螭龙,这是他两年皇太子生活仅存的依据。
他手指弓曲,生硬如鹰爪,动作却轻慢,顺着白色螭龙缓缓游走,咬牙切齿大笑起来。
一盆水兜头泼来,连着他头脸,玄衣上螭龙浇了个透。夏子涵大怒,正要发作,冰冷的水接二连三,不仅是他,他从楚国购置的昂贵家具,从杨国搜罗的珍奇花木,都湿哒哒滴着水珠儿,闪闪地嘲讽。
“毓明宫是殒儿小时住处,这些东西莫要污秽了这洁净之地。”
水影珠光中,颀长身姿踏着铁靴进来,一身软甲英气勃发,正是夏子翎。
“有件喜事,殒儿现今与胤国忘忧长公主接秦晋之好”
“干我何事?”
“殒儿乃我夏氏嫡亲,联姻大事,我夏氏为表喜庆,欲派你前往大婚之礼以表庆贺。”
“为什么,是我?!”夏子涵冷颤,脸色终于出现灰垩。
夏子翎深吸一口气,倒背如流似的:“夏子涵,皇亲夏氏嫡系,胤翊两国交好多年,为表永安之意,特遣前太子夏子涵入住贵国帝都,以安贵国君王之心。”
一封遣质子的书信。
夏子涵已无法站立。
夏子翎靠前一步,手中斜挑着剑,剑尖血滑落,在地面积水上溅出淡痕的花。
夏子涵闪避不迭,颤声:“你做什么?”
夏子翎低头,幽幽道:“想必这封信,你也记得。”
将“子涵”换做“殒歌”,正是两年前,夏殒歌奔逃两国边境,追杀而至的那封质子遣书。
夏子翎离开时,背对着他,不再回睹,只轻声道:“子涵,我与你父亲隔着血海深仇,可你我兄弟一场,我会在去路上让我的人好生‘照顾’你。”
夏子涵由恐惧到绝望,歇斯底凄声嘶喊:“夏子翎,你今日这般待我,他日若夏殒歌登上皇位,你的下场会比我凄惨百倍——”
佑王府明灭灯光下,摇晃着两条人影,一老一少。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童稚的嗓音跟着他念着,抑扬顿挫。
子清天资平庸,学习上却很是用心,教习了两个时辰,夏景宥吩咐:“你就背了这个,再写一篇自己见解。”
子清扬起清如水晶的眸,乖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