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乱了很久。天界军却没有再前进,只是停下来看热闹。
我仍然在地上坐着,看眼前兵荒马乱,仿佛事不关己。
一个黑影忽然罩在自己上方。那人伸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是父亲。
我刚刚站稳,他就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这是平生挨的第五个耳光了。
“玛斯罗尔,你真是个懦夫!”他打得狠,眼神里却分明写着恨铁不成钢。
“他走了,你就失去了一切吗?你不是还有瑟莱——”
“父亲当初离开天界的
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你走了,天神不会失去一切、不会伤心,因为他有米迦勒?”
父亲愣住,惊诧地睁大眼睛,幽深瞳孔晶亮得像两颗黑曜石。
“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当年残忍地为信仰而放弃了最爱的东西?父亲最爱的当真只是我吗?父亲若不爱天神,又怎么会有我和哥哥?你所放弃的那个最爱,不是我而是天神,可你却不愿承认。”
“玛斯罗尔!你——”
“你只以为天神恨你,可是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恨你。我如今却理解了,即便是天神也有自私,他恨你抛弃他、反对他并且超越他,恨你遗忘你们共同的‘从前’去追求一个你独自梦想的‘以后’……不过父亲说得对,我的确是个懦夫,我没有天神作为造物主的魄力,因此也不能像他这千年来报复你一样去对哥哥泄恨。”
父亲怔怔地看着我,然后在天界的号角再次吹响之时,猛地向远方无数天使拥簇着的最高王座望过去。
银座,银衣,银发,银色的权杖。熠熠的圣光,毫不留情地晃进他的双眼。
父亲手中的魔剑忽然落到地上。
号角声响,天使军团却没有动。只是一阵刺眼的光忽然从天神的王座开始向这边伸展,铺天盖地而来。
大恶魔和堕天使哀号成一片,有无数人倒下,化作血水,浸染了土地。
天神使用了世界上最高级的光系魔法,灭神之术。
眼见着魔界就要全军覆没,父亲依然只是穷尽目力望向那个银色的影子。瑟莱尔心急,只好出手抵挡。
他低声吟诵咒语,一团有着雪柳一样的蔷薇紫色的光芒缓缓湮散,丝丝缕缕浸透天幕上银光构成的苍穹。
不知哪里传来赞礼诗般空灵纯净的吟唱,在迷蒙雾气中悠悠荡荡。
世界仿佛忽然宁静下来。只有混着淡紫色的银芒依然闪耀。
我听不到他们的声音。耳边万籁俱寂。
蓦然有一个优美的嗓音响在脑海深处,熟悉,却怎么也记不起。
“玛斯罗娅,我要娶你为妻。”
“不,不行。”明明是艳丽的女声,却觉得像自己。
“为什么?”
“我们不配。别忘了,你是天使,我是恶魔。”
烛光影影绰绰,不记得他们的脸,却记得那是个雨夜,白玫瑰寂寥地落了满地。
“别……别走——”
“我必须离开,对不起……对不起,玛斯罗娅。你说得对,我们都有各自的信仰。”
寒冷寂寞的科奇土斯,冰湖封冻了她的身体,高耸的空间却久
久回荡着他的叹息。
“以我世界至堕之大恶魔之名起誓,以我创造地狱之至强黑魔法之灵魂为引,从此以后,若有天魔混血冲破我之封印,则有世界两极魔法混合凝结,降生白色骨翼,为破坏者、建立者、极堕者、极圣者、至强者、颠覆者——而白色骨翼降生之时,便是其母消亡之时,灵魂湮灭,永不转生!”
那是磅礴的死神火山之巅,创造地狱的大恶魔玛斯罗娅跳入亮红的深渊,只留下一段痴狂,和一个存在了千年万年的诅咒。
凋谢的花瓣,翻涌的岩浆,沿着发丝一滴滴砸下的雨水,还有那一夜,那人站在我面前,说出古老高贵的拉丁语。
“玛斯罗娅,我要娶你为妻。”
那是我的灵魂真正的身份。
是我数千年来,早已遗忘了的前生。
☆、终曲-破晓
【我爱你,不要走】
无数个伯度以前的旧事,随着白色骨翼爆发的终极魔法一起,尽数涌入我脑海。
我不是默默无闻的雕刻师加米尔,也不是地狱守护神玛斯罗尔。我是创造了地狱的大恶魔,玛斯罗娅。
这就是为什么,瑟莱尔出生后我能够不死。
米吉多平原的氤氲雾气缥缈着,浓得像滴入水中的牛奶。蔷薇色的光辉浸染了天幕,是白玫瑰花瓣根部隐约的淡色。
战场上的画面仿佛定格般停滞,世界一片寂静,只有那安详空灵的吟唱还在轻轻缓缓地响。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显得愈加清晰,在耳边奏鸣了来自远古的回忆。
我闭上眼,却只看到亘古以前、玫瑰凋零的那一夜。
我不再记得玛斯罗娅是为什么留下那个诅咒,前生的记忆模糊不清,却只有那个夜晚,细致得就像昨天。
倾盆的雨把世界之底彻底洗刷,无情地浇在眼前那人的身上,他耀眼的黄金六翼和简单系在背后的番红色长发很快淋得透湿,羽毛与发丝胡乱贴在后背,额前的碎发打了绺,雨水便不断从发上滴落。
一串一串,像水晶的珠帘遮了他的表情,看不清面孔。
只是碎发的暗影下,有一双湛蓝如深海的瞳。
琳琅的电光之下,眼泪和雨水一同砸入脚边的凹凼,激起细碎如水钻的涟漪。
“玛斯罗娅,我要娶你为妻。”
“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