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半是成亲一事。”少臻说,“章老那边可有怪罪?”
“老人家宽厚,没加以责难。不过这事心里大都不会太痛快,章千金一直是老人家的掌上明珠,岂能容人这般当众以拒?”钟攸说,“他既然只听得进去你讲话,你便与他谈谈。”
“……哦。”少臻回答,却有点隐约的心虚,竟一时间不敢正视先生的眼睛。可他垂眸细想,又想不出哪里做错了事。钟如辰……钟如辰和他一直如此,没什么奇怪之处。
随着书院一并扩建,已成五层阁楼。少臻顺着木阶往上,最顶层储蓄的都是书院自刊,排列最齐全的是每期沧浪文会的文集。偌大房间被红木书架层层划隔,他绕了一圈,在最里边的书堆里找到了钟燮。
钟燮埋书堆底下,正睡得安稳。
少臻蹲身在他脑袋前,抬手夹了书本,敲了敲他耳边的木板。
“醒醒。”少臻说,“哪有赶在书堆里睡觉的。”
钟燮半睁眼,在斜光浮尘里眯眼看了少臻一会儿,突然道,“这场景似曾相识。”
“嗯。”少臻盘腿坐下身,“很久……很久之前,雨夜长河边也是这个样子。”
“记得这么清。”钟燮露了点笑,“当时还是个小鬼,面皮黑得像锅底。”
“是啊。”少臻冷笑,“你一看就是贵门少爷,皮白面青,白得不得了。”
“是吗。”钟燮摸了摸下巴,“那会儿大人我正值年华,京都百里挑一的俊哥儿,如今也找不着什么对手。”
“自夸这病也愈来愈重。”少臻垂眸看他,“救不成了。”
“你这语气也愈来愈嘲讽了。”钟燮仰头回望,“我们待在一起有些年头了,只只。”
“光阴似箭。”少臻避开目光,“杖刑的伤好了吗?”
“哪能那么轻易就好。”钟燮拧眉,“疼得要命……你这是什么目光?你要看一下吗?”
“疼得要命你还躺地上?”少臻脚尖踢了踢他肩头,“诓我。”
“我这是苦中作乐。”钟燮又问,“你……觉得我如何?”“不仅可怜。”少臻淡淡,“还孤独寂寞。”
“……”钟燮酝酿多时的气氛终于消失殆尽,他骨碌地坐起身,“你这人,你这人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好听的?”少臻撑着膝头,“大人你威武雄壮、英明果决再世神……”
“打住!”钟燮嘶声,对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又找不着突破口,嘶了半天也没下文。
“那你想听我说甚?”少臻莫名其妙,“你直言行不行。”
“我没什么想听的。”钟燮音落,又加了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少臻静了片刻,问道,“你当真不想娶章千金?”
“不想。”钟燮挥手,“这事已经过了。”
“那你想娶谁?”少臻问,“此事推脱不了,总要有个缘由。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想……”钟燮声音渐渐如同蚊鸣。
“嗯?”少臻皱眉,凑近些,“你说什……”
钟燮忽然一个倾身撞他唇齿上,牙齿磕得两人一起抽气。
“我谁也不想娶。”钟燮捂着磕破皮的唇,“我就想这样。”
他看着少臻眼眸睁大,一脸不可置信地猛然起身,然后想也不想地摔袖而去。
少臻急匆匆地下楼,撞着沿途的学生也未来得及道歉,一路闷头到篱笆院钟攸奇怪地问,“这是怎么了?”
他又一脸受惊地摆手,转身匆忙离去。
不可置信。
少臻是这么想的。他认识钟如辰多少年,他曾经把钟如辰当作过方向,但他从未预料到有一日两个人要变作这种关系。他看钟燮,情感复杂,却未曾想过会带着点情欲。
简直措手不及。
少至之兔子似的上船回京,连头都没回。钟燮带着破皮的唇回篱笆院时,他已经飞了老远。
“在京都待得太安生。”钟攸说,“所以在这里整事情?你对至之要做什么事儿,总得给我这个先生透透气。闷声先下手,这事不地道啊如辰。”
钟燮哪里顾得着接话,提着外袍又追出去。可少臻飞速离了岸,已经狂奔向京都,徒留钟燮顾影自怜。
(五)
少臻走得急,连晚饭也没顾得吃。钟攸原本打算做些拿手的菜,最后都便宜了时御。厨房还是老样子,灶上锅盖被蒸得咕噜噜响。时御在门口打理鲤鱼,钟攸切着葱姜。
“还说让至之休息两日。”钟攸说,“人也被如辰给吓跑了。”
“来月就能见着了。”时御起身,经过他身后的时候唤了声,钟攸回头,时御就抵着人在案前啄了一下。
“胆子见长。”钟攸回啄一下,“大哥近些日子可在家里呢。”
“这是光明正大。”时御道,“谁也不怕。”
“应该是皮糙肉厚。”钟攸接了鱼,腌在盆里,“上回埋的酒藏哪儿了?今日准你尝一点。”
“一会儿我去挖。”时御就喜欢在他忙碌的时候黏着人,牛皮糖似的贴在后边,偏偏个头又高,显得碍手碍脚。可是钟攸也不赶人,指挥着他传拿东西,两个人竟然在这方寸大小的地方配合流畅。时御如今还被教得调了一手好酱料,钟攸忙不过来时都交给他。
晚饭丰盛,佐以藏酒。
收拾完正是黄昏渐暗的时候,两个人再漫步到书院消食。途中时常能遇着不少学生请教学问,钟攸多会温和解答。时御就站在一旁,不急不躁地看。
看了这么久,他依然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