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杰任江南巡抚使,由官道出发去往越州,此时他的车马仪仗比起去宁州时阵势大多了,前前后后有近百人护卫着他,他的马车一路向东向南,能感觉到与宁州不同的是,空气逐渐从干燥变得湿润起来。绿柳红花,景色秀丽。
他想起初入神都时,看见尉迟真金领着一队缇骑,通过繁华大街,那时他还觉得对方前呼后拥,气势汹汹,如今看来,反倒是他这个巡抚使还显得耀武扬威了。只是他依旧记得,千张想要用鞭子驱赶那些百姓,尉迟真金及时的阻止了千张的行为。
侯云章骑着马跟在他的马车边,于是他便让他提醒下属们,切勿在行进途中扰民。自己却在想,是不是应该找个闲暇时,将这些年的一些事,慢慢地写下来呢?
而尉迟真金则待在宁州,与曹道长和沙陀忠一起,住在一个小院子里。
曹道长会给百姓看面相或手相,收取一些微薄的课金,尉迟真金会在屏风后面听着他说来看相的人命运如何,在后面还要加上几句如何趋吉避凶之类的话,虽也是人人都爱听好听的,但总是有劝人向善和自立自强的意图,让他默默点头称赞道长用心良苦。
而沙陀忠则帮人诊病或治伤,宁州多数百姓都是生活清贫,因此沙陀的诊金也收得很少。有时半夜里遇到敲门求医的病人,三个人都要起身一起帮忙诊治。
尉迟真金会默默地在沙陀旁边,递给他纱布,药瓶,小刀,作他的助手,还会教给一些重伤患几招强身健体的简单拳法,让他们自己练习以便尽快恢复。
张柬之有时会带人来看看他们,还送些生活器物,如桌椅、柴火、被子、米粮等物件来,看到屋舍简陋,会惊讶于三人如此安贫乐道,曹道长年事已高,尉迟与沙陀还每日轮流做饭,照顾老人。
“先生必得保重自己,不然狄大人定然拿我是问。”张柬之千叮万嘱之后才走。
闲暇时尉迟便自己练武,或拿着明崇俨的相书揣摩,又向曹道长请教相书里的奥秘。他虽然性情比较内敛,平日话少且不怎么说笑,但不会流露出对生活简朴粗陋的不满,能够随遇而安,又对普通百姓时刻有一份怜惜之心,练武时潇洒无匹,看书时又透出一份谦和沉静,相处了一段时日后,曹道长算是有了一个具体的印象。
“大人有一份圣贤之心,大爱于世,换作我是沙陀,也是会倾慕的。”老人捋着白胡须,微笑着说话。
“道长切莫说笑,沙陀的事已经揭过了。”尉迟真金怕道长提起旧事,难免让沙陀多想。
“老道自是明白的。只是总算想明白了大人为何人人敬仰。先前听沙陀提起过,大人出身世家,在大理寺时常为民请命,人望甚高,如今亲眼所见,足证此言不虚。”
“道长再不要赞我了,先祖虽是前朝功臣,但也时刻记得来时的路,为君分忧,为民请命,都是分内之事。”
听到尉迟真金的话,曹道长也对他时刻保持一份清醒,感到十分佩服。两人又继续谈谈说说,讲起明崇俨的相书上的事来。
“相术从易经中衍生而出,亦与算经术数关联,是对世事、万物衍生的推演、统计和总结。很多事虽可提前预判,但事情究竟是否如预想中那样发展,却又未必。一如当年,我那徒儿预言大人命途危殆,却被狄大人所救。前事既然已经更改,后事也就更加风云变幻了。因此不能以一时看待一世,分成五年一判可能更好。”
两人聊到深夜,突然听到旁边屋里沙陀“啊”的一声,大概是做了恶梦,喊得很大声。
沙陀白日里诊病也累了,便早早地躺下,谁知道梦里梦见一片火光,将自己包围,又似乎看到了狄仁杰在旁惊慌失措地大喊,想要救他。他吓醒之后,看到曹道长和尉迟真金在旁边关切地看着他,他虽是被吓了一下,却不想说出此事,于是便含糊说自己不记得梦境如何了,将他们两人打发走,自己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想了很久才能睡着。
眼看着夏天也快过去,过了也有半年的时日,狄仁杰让侯云章千里快马骑回宁州,请他们三人一同到江南游玩,曹道长年纪大了,在宁州住得安好,不想去了,沙陀也不想与尉迟一起,便催着他快走。
“大人保重自己,此去不知何时再见,我与道长会好好的。”
沙陀帮着尉迟真金将行李箱子装上马车,尉迟和侯云章上车之前,回头又看了沙陀一眼,他眼中有些泪光,但仍是笑着跟他俩挥手告别。
坐上马车之后,尉迟真金平复一下心情,不再去想宁州的这段岁月,转而向侯云章询问,狄仁杰这段时日,在江南都做了些什么特立独行,神憎鬼厌的事儿。
“大人果然还是最了解狄大人的。”侯云章还没说就笑了。
“怎么?这厮又捉了什么龙王,大蟒,还是什么妖物?”
“他这半年就顾着拆庙毁墙了,走到哪儿拆到哪儿。”
侯云章说狄仁杰从神都向南,经过吴州到达越州,一路拆了不少女神庙,庙中大都是各种女神,或是一些人发挥想象想出来的神祇,都被狄仁杰给得罪光了。
狄仁杰初到吴州时,便遇到乡民祭祀河神,因巫蛊、祭司等人说河神是女神,喜美貌少年,地方官吏也有信奉河神的,也有收了好处的,便不反对以处男祭祀,祭祀时,少年往往被裸身捆在大石上,割断手脚血脉后抛入河中,血流在石上,流尽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