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正还怕影子斜,奏不得,参不得,攻不得。” 段允低叹,“除了严防,别的什么也不能做。”
“这帮人目无王法,为非作歹,皇上……” 苏越觑着段允神色,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物极必反啊。” 段允摇摇头,“皇兄用意无过,奈何阉人心歹,把西厂变成了这么个……”
沉默良久,段允转头看向窗外,自嘲地一哂:“我守好临安这一亩三分地就行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他们几个也快回来了,提前给他们收拾收拾屋子。”
寝房每日都有专人打扫,段允说的“收拾”,不过是和苏越到俩人的房间里看看,把书册字画随意规整规整,再给他们添置点什么小物件。
长期没人住的房间总透着些清冷。
江凝的寝房干净整洁,东西排放得井然有序,倒是出乎苏越的意料;相较之下,段唯的寝房就显得略逊一筹了:书架上的宣纸和书籍有些散乱,案前的笔架上搁满了毛笔,有两支无处可去,就随意地躺在书架一角。
段允不满地皱起了眉:“这孩子整天都在忙些什么?书架乱成这样都抽不出空收拾?”
嫌弃归嫌弃,不耽误段王爷手上开始利索地整理。
苏越一言不发,默默在一旁帮忙,恰巧瞥见书架左侧的缝隙中有张宣纸,便伸手夹了出来,却见上面写了整整一张的“唯”字,当即有些后悔,下意识地想重新扔回去。
不料段允已经瞄见,顺手抽了过来:“这字是凝儿的?写的倒比平常认真。”
苏越忙接道:“是啊,小唯时常督促他临帖习字,看来的确略有成效。”
段允轻哼一声:“也就好好写那一会儿,没人盯着又打回原型。小唯也是,一个字逼人家写上整整一张,换谁谁不腻?也就是凝儿脾气好,顺着他。”
苏越神情略有波动,看着那满满一页一笔一划的“唯”,欲言又止。
段唯手心里全是冷汗。
这是回程的第五日夜晚,前几日的彻夜难眠与这夜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侧身躺在床上,只觉骨缝中一阵阵麻痒难耐,仿佛有千百只小虫啃噬爬动,要将他吞没一般。寒意渐渐笼罩上心头,心底有一个声音再次冒出来,并且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强烈:“去拿九铭吧……快去点上……点上就不会难受了……”
他浑身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咬牙翻身坐起,脑中一片空白。
江凝睡着没有多久,顷刻惊醒,跟着坐起了身:“怎么了?”
段唯偏过头去轻咳几声,努力平复着。或许是因为年轻,几夜未眠并未在他脸上留下憔悴。他不想让江凝看出自己的不适,就好像一旦被洞察,自己心底的恐惧与不安就无处可藏了。
“没事,” 他努力提了提嘴角,“做了个噩梦。”
两人一起躺了回去,江凝侧身看着他:“我在旁边呢,没什么好怕的。这样,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段唯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胸口,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声音:“江凝,我们先不睡了好不好?”
“嗯?”
段唯抬手摘下颈上的白玉坠,丢到枕边,眼中闪着隐晦的情愫。
江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敢轻举妄动——段唯太反常了。
“你……” 江凝搂过他,一只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到底是怎么了?”
段唯狠狠地拍开那只手,目光直直地注视着他:“做,还是不做?”
江凝小心翼翼地审视着他。月光暗淡,恰好隐蔽了段唯发暗的脸色。江凝犹豫了一下:“你真的没事?”
段唯冷冷地:“哪来这么多话?你要是不行就直说。”
一句话成功绷断了江凝堪堪吊起的理智,翻身用自己的体温覆过了他:“我行不行,你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第18章 第十八章
像是漂浮在澎湃无垠的海面上,汹涌的浪潮卷过全身。骨缝中的麻痒被阵阵热浪盖过,手心的温度变得有些灼人。散下的青丝相互缠绕着,深吻过后是淋漓的释放。
段唯轻合双眼,头脑一片昏沉,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几幅画像摊在长桌上,桌后的女子目光焰焰,指尖描过画上少年,语气透着十足的鄙薄:“越长越像他娘……尤其是这双眼睛,跟那贱人一模一样。”
侍立一旁的婢女微微躬身:“夫人,即使皇帝将大半九铭都赐给段允,现在也该用罄了。邻江邑的变故实属突然,多亏您应变得当,才没让那小崽子坏了事。”
女子轻蔑地嗤道:“一个小崽子而已,成不了气候。段允的脑袋恐怕是进了水,就这么把儿子派到北边来,也不怕丢了小命。要不是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
侍女跟着笑了起来:“夫人,时候差不多了,要不要通知那边?”
女子盯着画卷,缓缓收起了笑容:“去准备吧。”
第十日傍晚,三人抵达东平。
王府正门,迎来的小厮接过行李物品,告诉他们后厨已备好接风宴,只等吩咐上菜了。
段唯犹豫一下,与江凝低语:“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怎么?”
“我想回房换件衣服。”
江凝忍俊不禁:“小公子,洁癖不差这一会儿。这么久没见,你不想义父吗?”
段唯对思墨使了个眼色,留下一句“我马上就去”,转身便跑。
“墙头草”思墨拦住江凝,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往膳堂的方向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