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失神了片刻后,淡淡一笑,举步向楼梯口走去。
他裴寂今日离京,全长安无人不知,他不信林若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只是一个巧合——既然是刻意来等他,却又偏偏做出这样一副视他如无物的模样来,他裴寂,可没这么好的脾气去迎合他,也没兴趣去听他说什么——如今这样的情景,难道还能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听的不成?
裴寂目不斜视的带着从人不紧不慢向楼梯口走去,虽然决定对林若视如不见,但从他身边越过时,裴寂还是忍不住多瞟了那么一眼。
就这么一眼,让他脚步一顿。
林若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幅画,上面墨迹未干,大约是他的新作。因当今万岁的推崇,林如如今的画很是值钱,不过显然画的主人对它并不珍惜,只将它当做了打发时间的消遣,如今它使命完成,便被弃在简陋的桌案上,酒店里奉送的廉价的茶水就那样随随便便压在画纸上,让那画上的凉亭都晕开了一角。
这凉亭……裴寂有些心惊:好生眼熟!
裴寂忍不住凝神看去,这画中,眼熟的何止是凉亭。
那凉亭只是背景,这画的主角是人,许多人。不得不说林若的画技真的很好,画里的每个人都只寥寥几笔,甚至有的只露出一个肩头、一个发髻,可他就是能从这简单的几笔中,认出这位是张大人,这位是李大人,这位……画中每个人的神情姿态都栩栩如生,或依依不舍,或恳切殷勤,或愤然不平,哪怕只是一个作揖的背影,也能从那弯下的腰身、下压的肩头,看出那人心中的尊崇敬服之意……
画面的中心是两个人,青衫的老者清隽修颖、气质出众,暗色斗篷下的年轻人俊美英挺、神采飞扬,正是他和齐王元吉。
裴寂深吸口气,闭了闭眼,抬头看向林若,开口道:“林公子果然不愧为才子之名,画的一手好画。”
此时此刻,先开口无疑等于是认输,可是他不得不开口。
林若并非不知道裴寂的到来,只是懒得动弹罢了,闻言有些不悦的转目看了过来,神色依旧懒散:“林若一介布衣,出生寒微,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达官贵人齐聚一堂,哦,不对,是齐聚于荒野之中,所以忍不住画了下来。既然裴大人也觉得是好画,不如我将它送给陛下如何?或者陛下睹物思人,又思及裴大人德高望重、一呼百应,便早早将裴大人重新召回也不一定?”
林若好端端的被裴寂扰了清净,自然也要让他不舒服才行。
裴寂冷然道:“裴某人为官多年,乃我大唐开国之臣,离职之时有诸多同僚相送乃是人之常情,林公子以为就这么一幅画,便能离间我与陛下多年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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