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满心焦虑的人并不止蔡鹏一个,洪悬大师和晓年听说陛下有恙,比不知忘忧花的蔡大人还要着急。
可是再怎么着急,这时候见不到少帝也是白搭,晓年只能安静站在两位乘音寺高僧身边,一行人等陛下召见。
好在,双方都难安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陛下入冬后的小毛病很快就好了。
他跟先帝一样,对煜亲王极为亲近,听说刘煜进京了,还有乘音寺的高僧随行,立刻宣他们觐见。
进了殿中,虽然屋内一片敞亮,空气中有一丝熏香的清雅,没有任何异味,但无论是刘煜,晓年,还是洪悬,心中俱是一沉。
因为对于嗅觉灵敏的人来说,这种程度的熏香根本掩盖不住忘忧花的味道!
晓年忍住抬头的冲动,老老实实跟着刘煜向陛下行礼,但他非常清楚,此刻刘煜和洪悬大师绝对和自己一样忧虑。
刘煜说的没错,太极殿里果然有忘忧花的味道,而且这种程度的气味,已经不可能是配药里用一点点的意思,甚至有可能是单独用的。
还有什么情况,会是需要单独用到忘忧花的呢……想到蔡大人的态度和今上一贯的态度,晓年只觉得他们此行,波折必不会少。
……
少帝慵懒地坐在椅子中,看似刚刚睡醒,没有什么精神,但见到皇叔,还是露出一丝笑意:“原本就想请皇叔回京过年,没想到皇叔与朕心有灵犀,果然是血脉之亲,极有默契。”
虽然刘荃绝口未提旨意的问题,但这话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
煜亲王此刻没心思跟他打机锋,直接开门见山:“请陛下宣秦太医前来,关于陛下的药,洪悬大师有重要的事情要问。”
他们来之前商议好,此事还得镇国寺的僧人出面,遇到的阻碍可能会小些。
毕竟晓年是煜亲王的大夫,世人皆知,刘荃对他天生有不信任。
更何况刘煜也有私心,不希望晓年过多牵扯进此事,如果不是只有晓年看过忘忧的卷籍,刘煜连入宫都希望不让他的小大夫跟来。
太医院前院使仇春晖这几年已经完全被自己推荐入宫的师兄秦钟岫所取代,如今虽还在太医院,但已经不再全权负责陛下脉案,反倒成了秦太医的副手。
秦钟岫不仅陪先帝走过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日子,眼下更是新帝刘荃最信任的御医。
煜亲王一开口就要刘荃宣秦太医来,还要问他用药的事情,这放在任何一个亲王身上,恐怕都逃不开一个窥探后宫的罪名。
刘荃脸上的笑意微敛,他看着殿中的煜亲王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道:“不过是些旧时的小毛病罢了,就不劳皇叔费心了。”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洪悬大师和另一位乘音寺的僧人一起上前,向少帝合掌行礼。
刘荃虽然生气,但也不想一来就跟自己这位皇叔闹翻,所以见有人愿意上来打打圆场,于是也就顺势问了洪悬大师:“久闻大师之名,早些时候听说您离冀去了荆州,不知道何时方归,今日朕见到大师,甚为高兴。”
然而,眼前这位高僧却没有给刘荃带来好的消息:“陛下,贫僧在外寻到一种药草,名为忘忧,此花虽有镇定凝神的效果,但毒性极大,恐会给用药之人造成严重的伤害……吾等从煜亲王殿下那里听闻,他似乎在宫中闻到过类似的味道,担心陛下身体,所以不敢耽搁,请殿下带贫僧立刻来京城求证,想将此事告之陛下。”
刘荃刚听完洪悬大师的话,心中顿时一紧。
哪怕他不是帝王,听说自己在用有毒的药,都会吓得不清,更何况是如此惜命的皇帝。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别的事情。
——说这话的人虽然是洪悬大师,但他得到的消息来源,却是煜亲王那儿……怎么越想越觉得是个阴谋呢?
无论用了什么途径,煜亲王能说出他用了什么药,那就是窥视帝王,是要砍头的大罪,到底该不该以此发难,治刘煜的罪?
关于自己的病和用药,对方能如此肆无忌惮地说出来,难不成想造反?!
乘音寺的僧人跟刘煜一起进京,到底是被他诓骗,还是说,镇国寺已经与煜亲王殿下狼狈为奸?
刘荃的脑中飞速运转,盘算着一切可能性,但自从入冬以后,他整个人都感到懒懒的,提不起劲儿来,思维也总是跟着断断续续,想东西不如以前那么敏捷和深入。
思考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不耐地揉了揉太阳穴,叫站在一旁的余德点了香炉来。
——实在不行,还得叫蔡鹏过来……这刘煜真是天生来克先帝和他的,令人厌烦!
余德看了一眼殿中的煜亲王和乘音寺高僧,见陛下眉头紧锁、精神不振,实在担心他一人难以支撑,遂没有马上去取香炉,想提醒陛下蔡大人就在殿外候着。
结果就是犹豫了这么一下,就让原本心生烦躁的少帝更加气恼,立刻当着刘煜他们的面就对余德发了脾气,虽只是一刹那露出狰狞表情,已全不是刚刚那副待人亲善仁爱的模样。
瘦弱苍白,精神萎靡,容易困倦,易怒,暴躁不安……洪悬大师见少帝模样,哪里还不明白晓年所说之言句句属实,心情可想而知。
尤其是当那内官被斥责后战战兢兢取了一只香炉来,点了里面的熏香,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忘忧花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