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烟霭只能锁得住凡夫俗子,如何锁得住宁采臣?
兰若寺的台阶上,槐序负手观星。
宁采臣走进黑山的时候他就知道有人来,更何况他还去了山神庙。但是当浩然正气冲霄而起的时候,槐序还是有些惊讶。
“浩然正气,了不得。我在梨棠身上见过一缕浩然气,不想在这里,见到了儒家天命。”
槐序对命运研究不深,传说释迦牟尼佛法眼可以勘破过去未来,看尽命运。他看不见命运,却能略做推算。
宁采臣秉承儒家天命而来,近乎注定要搅风搅雨,重订纲常。
槐序不知道宁采臣是谁,也不愿意见这位儒道传人。槐序自己身上已经缠了足够的因果,要解开这些因果,需要抽丝剥茧的精细功夫。再和这位儒道传人搭上,谁知道会不会卷入什么不测风云。
浩然正气冲破烟霭,宁采臣在山中行走,右手紧握宝剑,神色清明,以应付可能到来的威胁。
烟霭重重,不能遮掩宁采臣的目光。
槐序遥看宁采臣,这书生仅仅凭借直觉,就直愣愣朝兰若寺探寻了过来。
槐序微微皱眉,这已经是近乎神通,换作槐序,只怕比他做得还好,这是神通,天生就会。但是此刻,却是个麻烦。
槐序叹息一声,看了不远的少年一眼,道:“去请他离开。”
少年微微躬身,起身退开。
宁采臣在林中忽地顿住,他听到了粗重的喘息声。这是呼吸时从肺里扯出来的声音,仅仅听声音,也能知道来者必然体型巨大。
这呼吸声越来越大,宁采臣聚精会神,握剑的手已经攥紧。呼吸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宁采臣背后响起!
剑光闪烁!宁采臣猛地拔剑斜身后斩,雪亮的剑光在林中闪过。
一剑斩空!
宁采臣眼瞳一缩,整个人却忽然僵住。
这个“庞然大物”四肢着地站在宁采臣面前,琥珀色的瞳孔在夜里发着绿色的光芒,柔顺的毛发和矫健的身形,使它看起来又淡漠又美丽。
宁采臣明白自己一剑斩空,只是因为斩得太高了。
琥珀的呼吸声忽然变得微不可查,狸花猫张嘴道:“书生,这里不是人类应该来的,请你离开。”
宁采臣明白,这只猫之所以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只是要宣告自己的存在,堂堂正正,而不是偷袭。
宁采臣不是第一次见到妖怪,也并不惧怕妖怪,宁采臣道:“你是谁?”
琥珀道:“我叫琥珀。这里是黑山禁地,并不是人类应该来的地方,哪怕是身怀浩然正气的人。”
宁采臣道:“黑山禁地,为何会是禁地?为何人便不可以来?”
琥珀歪着头,道:“你为何强词夺理?黑山是山神的领地,是黑山上众多生灵的家,也是我的家,你是人类,不是妖鬼,并不该来。强行闯进别人的家,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你读书明理,不会连这点规矩也不明白吧?”
宁采臣语塞。他当然明白自己是强词夺理,但他是为了求证而来,若是不弄清楚,他怎么能安心?
琥珀忽然站起来,化作一个少年,头上生着猫耳,尾巴也挂在身后。
“我不喜欢抬头看人。”
琥珀说着,道:“你强闯黑山,是自恃武艺,还是自恃为人,便不把我们看在眼里?你这样的人,为何能修出浩然正气?”
宁采臣心中一震,看着琥珀,不曾言语。
琥珀道:“我虽是妖神,也听说能修成浩然正气的人,都是正人君子,知行合一,一日三省。你为何不同?”
宁采臣暗道一声:“知行合一,一日三省,是了,我又何必管黑山是否如梦中相同,莫非与我梦中不同,我便不是我了?真是顺风顺水惯了,便失了本心。真是惭愧,我一个大活人,却还要一只猫来点醒。”
宁采臣面露惭愧,收起宝剑,道:“是在下莽撞,在下宁采臣,星夜赶路,本想借宿山神庙,只是觉得山中似有古怪,便忍不住想看看通透。”
琥珀大袖低垂,单薄的身子在衣服里显得清瘦,他走路时尚有些生疏不自在,但这份生疏和不自在,让他更有一种未履尘世之感。
“我送你出去。”
琥珀在头前引路,有一个婴灵打着灯笼从空中飞来,坐在了琥珀的肩膀上。
宁采臣看着漂浮的婴灵,却没有觉得阴森恐怖。
琥珀接过灯笼,送宁采臣出去,道:“黑山里妖怪无数,鬼灵众多。去年中秋正是六十载一度的帝流浆盛宴,新生了不少妖鬼。这一山妖鬼都在兰若王和山神照料之下,实在不适合外人进入。”
宁采臣脚步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问道:“兰若王?”
琥珀道:“你要去的那边,是兰若寺,兰若王是寺中的槐树得道,乃是地仙。山神庙里敬山神,山神庙外拜神木,神木就是兰若王了。”
婴灵咯咯直笑,惹得宁采臣侧目。
琥珀道:“他喜欢你。”
琥珀侧过脸对婴灵道:“去给哥哥问好。”
婴灵咿呀一声,从琥珀肩上飞起,绕着宁采臣飞了两圈,随后飞到他的面前,对他伸出一只手。
宁采臣犹豫了一下,看到婴灵似乎有些受伤,连忙把手伸出来。
婴灵咿呀一声,抓住了宁采臣的食指摇了摇。
有些凉,像触摸一蓬雪花。
婴灵可爱,宁采臣想伸手抱他,被琥珀拦住了。
琥珀摸了摸婴灵的脑袋,把他架到肩上,道:“他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