担心你去了,就不回来了。
明楼不说话,明诚不敢起来,“大姐,对不起,明台那边……我明天就去接他,周末学校不上课。”
“起来吧。”明镜叹气,“明台早一日晚一日,我都能见到,可是你呢?让你为难了……”
早上的时候见明诚去了方家,明镜在家里不踏实,左右走动,明楼还笑话她。然而到了傍晚,不见明诚回来,明楼就开始比明镜还不踏实了。
明镜拉起了明诚,替他拍拍身上的灰尘,“下人也做好了饭,等着你呢,一起去吃吧。”
“你还有脸吃饭!”明楼犹自气难平,眼底里全是愤怒和不满,带着深深的失落。
是的,失落。他明楼混迹世道几十年,竟然也有因为一点事情,如此失落的一日。
明诚记得明楼这样的表情,那时候他知道了黎叔是明台的生父,露出的,也是这样的失落和慌张。
明楼从明台小时候就一直嘴上毫不留情地嫌弃明台,也常常恨铁不成钢地教训明台,临了,比明镜还舍不得。
那时候他想让明楼靠着他休息,明楼轰他出去。
“他可是大哥大姐养大的,怎么会不要哥哥姐姐?”明诚劝他。
“他要我才怪了。”明楼揉着太阳穴,“不用去拿药……你不知道,这个世上,血脉相连,怎么样都是最重要的。”
“我和大哥没有血缘,这个世上也没有人和我有血缘。”那时候明诚这样说,“这些东西不会太过飘渺了么?二十年的相依相伴,养育陪伴,才是最真实的。”
还有一样,万劫不复的,爱情。
“你够了,”明镜看不得明诚这样委屈,明诚从小,就总是自己吞委屈,从来不说,小一些的时候,还会表现在脸上,到后来,多大的苦,多大的痛,便都在心里了,“你舍不得人,人回来你又要撒气,你不心疼,我心疼,不管你,你爱吃不吃,阿诚,我们吃饭去。”
明诚看着明楼,“大哥,去吃饭吧。”
明楼甩手回房间,明诚急忙跟上去,明镜怕明楼又动手,跟着在后面大喊:“总让阿诚先吃饭呀……我跟你说你要是敢教训阿诚我饶不了你……你别以为我现在没有带家法你就反了天了……”
“反了天的是我吗?”
明楼进屋,“自己把门关上。”
明诚听话,关门,走过来,又想跪下,被明楼踹了一脚,明诚再抬头看他,却见他眼里有亮光。
“大哥……”
“你收一收那样的眼神,”明楼此时害怕看明诚的眼睛,“特别是当着大姐的面……”
“情难自已。”明诚垂下眼睑,“别的人,尚有飞蛾扑火的机会。大哥永远在外面套一个灯罩,我绕着飞,烫得遍体鳞伤,却扑不上去。”
22
“我至今,都觉得我是罪人。”
明楼后退几步,坐在了床上。
明诚跪在他的脚边,“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如果只是一厢情愿,是犯不了罪的。”他看着明楼,想起少年时候的自己,是因为什么而沦陷的呢?
忘了,都忘了,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哥哥的怀抱。
“如果大哥是罪人,阿诚才是祸首。”明诚膝行几步,伏上他的腿,“前前后后,我们还有几十年,我们这样的人,本身就难见光明。既然这样,大哥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我宁愿一厢情愿,你却执意飞蛾扑火。”明楼摩挲着明诚的头发,“刚才的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真的不回来了,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你不做飞蛾了。”
“不做飞蛾,就做航船,不要火光,还要灯塔。”明诚贴着明楼的手掌,“再不济……我做罂粟籽,大哥可见过,沾上了罂粟的人,有逃得脱的?”
“地上冷,起来。”明楼拉明诚起来,明诚顺势坐去明楼的床上。
“我纵使见了生父兄弟,也不可能不回明家。”明诚拉着明楼的手,明楼的手比他大,但是手指没有他的长,茧子并没有他厚,明楼并不需要常常亲自出手,“我那个兄长……总是执着一些。”
这便是在对他解释了。
“你可是上了我家族谱的。”明楼抽回手来,“手上什么东西?画画了?”
一点淡青色的颜料。
“画了张人物,小妹和两个哥哥。”
“我才是你哥哥。”
“这也争?”明诚笑,“我自然不可能真的叫的出口——你现在不也不准我叫‘哥哥’?”
“你贵庚?不嫌肉麻。”
明诚知道明楼的脾气,顺他的意的时候就肯定不肉麻,不顺意的时候,什么都不顺耳,“大哥。”
“去,”明楼使唤他,“给我也画一张。”
“……我哪里给你变出颜料来?”
“阿诚先生神通广大,”明楼故意学外人的语气,“有什么办不到的?”
明诚扁嘴,一副“就当是再哄一个”的表情,从明楼的床头柜里掏出个白本,然后随手拿了支钢笔,就涂了起来。
十来分钟的光景,就递给明楼。
画上的明楼,不是现在坐着的样子。
是刚才的样子,怒目相向,手指前方,满脸怒色,火山爆发一样地斥骂明诚的时候。
钢笔画,但是非常写实。每一分神情都栩栩如生,仿佛还能见到嘴角的唾沫星子,眼角因为愤怒,皱纹尤其多了一些,额头连带着和眉毛都皱着。
“德行!”明楼拍了明诚后脑勺一掌,把画收了起来,“还敢记我的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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