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清凉的风吹散了沈玉君眉角的忧愁,扯动着她的衣襟。←,
漫山遍野的小花在风中摇曳,吐出陆地的芬芳,驱散海洋的咸腥。她曾经觉得大海的气味才是最好闻的,此时却觉得陆地上花草的清香也沁人脾肺。她曾经相信船才是自己的家,现在却觉得陆地恐怕是要比船和沙洲更有牢固安全。
沈玉君很想跟着徐元佐过去,脚下却没有动。她站在船舷,看着徐元佐跑过码头,跑上山岗,站在山岗上发出夜枭一样的怪叫,嘴角不自觉地就扬了起来。
徐元佐看着山岗下洼地里的村落,以及村落外面零零星星的小块田地,甚至看到了扭扭曲曲的田垄。这年头的种子禁不住折腾,若是将江南的占城稻种在这里,恐怕连本都收不回来。他原本想象的黑土地还在更遥远的北国,恐怕低温会让庄稼更难存活。
没有粮食就不能支撑足够多的人口,没有人口就没有市场,没有足够的劳动力,自然也就没有经济和商业可言。
徐元佐深深吸了口气。凉爽的空气将他的肺泡一个个撑满,换出血液里的废气,又尽数吐了出来。
李腾走上来的时候似乎摆脱了晕船的折磨,只是还有些萎靡。他一眼就看到了山下村落外一栋孤零零的建筑,惊讶道:“这地方竟然还有座庙。”
“人总是需要相信一些什么的。”徐元佐理所当然道。
李腾问道:“你想在这儿打出一片天地?”
徐元佐点了点头:“可能会比我预想的要慢些,粮食不够。”
李腾走南闯北,一眼就看到了这里农田与村落规模的不匹配。看来村民的生活来源主要还是依赖出海捕鱼和打猎。他叹道:“远的不知道,反正从嘉靖初年至今,天候一年冷过一年。天气冷一些,田土就要往南退许多。北方就更难种植粮食了。”
徐元佐扭头找了一下石铁,高声叫他过来。
石铁正从地上拔了一根狗尾草,咬在嘴里磨牙,乐呵呵跑上来道:“佐哥儿,你叫我。”
徐元佐拍了他的肩,指着下面的农田道:“辽东粮食不够。百姓吃什么?”
石铁道:“粮食啊,从关内和辽南那边买呗。总不能饿死。”他说着笑了起来,觉得佐哥儿被人吹得神乎其神,却问出这样可笑的问题。
两人说的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徐元佐也无从解释,道:“边墙之外,还有人种地么?”
“少得很。”石铁道:“有时候收上来的还没撒下去的多,那还不如直接吃种子呢。”
李腾也道:“永乐年间为了让辽东都司二十五卫能够驻屯,朝廷每年都要运数十万石粮食过来。一直到宣德以后方才少了。”
“真恨不得今日就能启程去辽阳。”徐元佐又对石铁道:“来。你跟我讲讲辽东这边的路怎么走。”
说到了辽东交通,石铁眼神中迸放出光彩来。他回想起自己跟着父母走过的各条路线,掰着手指算了算,道:“辽东一共有四条陆路,一条水路。第一条是从辽阳到旅顺口,也就是到辽南。”
他眼睛朝左上一翻,背诵沿途驿站:“辽阳出来第一站,鞍山驿里喂马骡;往南直走海州驿。城高人多好销货;卫城出来六十里,盖州大驿在前头;过了盖州是熊岳。要在五十寨头停;人吃马嚼走复州,大城大店大妹子;城南六十另五里,栾古山里栾古关;石河、金州通木场,再前便是旅顺口。”
徐元佐笑道:“这还有口诀啊。”
“没口诀怎么记得住。”石铁一直掰着手指:“十三站,一个都没少。第二条是辽阳到开原城的,那个口诀我忘了。不过走得熟,一共六个站,出了辽阳北上就是虎皮驿、沈阳驿、懿路驿、嚣州驿,然后就到开原城了。”
“开原也是辽东都司的?”徐元佐问道。
“辽海卫、三万卫都在那儿。那是个大镇,好几万人呢!”石铁道:“从镇北关过来的边货。都得先到开原。”
徐元佐道:“这条路或许可以走走,不过你说的这两条路跟咱们关系不大啊,咱们怎么去辽阳?”
石铁想了想,道:“咱们去辽阳方便得很。走耀州驿,往北就是塔山铺,再往北就是海州卫,跟着就是鞍山了。到了鞍山,也就到了辽阳。”
徐元佐一听:“也就是五个站?”
“对,近得很。”石铁道。
辽东驿站相距离六七十里不等,基本就是商旅一天的路程。
徐元佐道:“那就得走五六天。还有别的路么?”
“还有就是水路了。”石铁淡漠许多:“从辽河口往上,过东昌堡,到长定堡上岸,然后再走一天就能到辽阳了。就是逆流而上,不怎么好走。小船也运不了太多东西,所以很少有人走水路。”
徐元佐脑中的辽东地图丰富了不少,几条交通路线都勾画了出来。
石铁见徐元佐沉默不语,又道:“佐哥儿,其实吧,这儿真不如旅顺好。”
“哦?”
“旅顺是大地方,人多,商货也多。这儿你看,啥都没有。”石铁道:“若是多运点货,连个搬运的脚夫都找不到。而且我听人说,要跨海做生意,都得走旅顺。”
“为何?”
“因为水道不好走吧。”石铁含糊道:“我也就是听说。”
辽东湾的水文条件还算好的,到底是所谓的黄水洋。不过要从梁房口到旅顺,沿途多岛礁暗沙,搁浅风险太高。若是走蓝水洋,必须得在铁山岛转进近海,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