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元佐一门心思建设自己的根基时,崇明沈家正面临最为艰苦的时期。
八月底九月初,飓风侵袭台州之后犹不解气,一路碾压到了崇明。崇明虽然每年都要抗风,不过今年这飓风实在可怖,摧房拔树,暴雨如注,许多百姓因此受难。沈家自然也受到了牵连,损失不小,幸好底子厚,只要有船就能恢复元气。
然而受难的百姓多有借沈家高利贷的,经此一劫,非但还不上款,还得找沈家周济。
面对这种境况,有的人家不管不顾,甚至抢掠人口抵债,这便是所谓的劣绅。不过更多的人家还是要顾忌乡党情谊,顾忌家族几代人扎根于此的清誉。并不愿背上“劣绅”这么个恶名,所以沈玉君早早就离开了崇明,辗转南京、苏州等海内大郡,采购粮食、木材,以便重建地方。
这看起来应该是朝廷做的事,但是灾害报上去未必能被认可,所以赈灾的主力还是地方大户。朝廷衙门大部分情况下是出来组织,叫人拿钱,所谓卖面孔。就与后世碰到了灾害,政府发动社会募捐是一个意思。
徐元佐要见沈玉君的事,通过大舅沈本芜传递了消息。沈家人自然知道该去哪里找她,很快就回信,约了在上海见面。
徐元佐先回松江检查了一下工作,旋即带着人赶往上海。他在城中还算胆子大,身后不过跟三五个人,一旦出城,非得带足二三十人不可。其中还有五匹快马做前锋探马,以免受到伏击。
他本担心被人嘲笑胆小,谁知众人却是十分理解。罗振权更是直说:“当年最喜欢绑那些轻车简从的大户,也好教教他们:这世上不全然是温文尔雅。也有血雨腥风。”
徐元佐不打算被强盗教做人,自然不会节省人力。当初他千里迢迢让罗老爹把人招过来,不正是为了保障自身安全、制造他人危险的么?
此番跟徐元佐去上海的是罗振权。他已经跟浙兵汉子融在了一处,与甘成泽分工,轮流跟着徐元佐。自从徐元佐上次交代说要收罗更多的家丁护院,甘成泽就将重心放在了新人培训上。跟罗老爹推进正宗的戚家军练兵法。
众人一路到了上海城厢,尚未进城就见到了沈家的人。
领头那人见过徐元佐,请他稍等,自己去找沈玉君了。
不一时,沈玉君带着一队沙兵出来,看了看徐元佐身后跟着的浙兵,目光中也是光芒闪烁。
“表弟此番急着找我,所为何事?”
沈玉君就在路旁草地里命人扎了帷幕,摆了酒菜蔬果。一人一个马扎,就开始谈正事了。
徐元佐倒是很钦佩这种工作态度,直截了当道:“听说舅家受灾,特来慰问。”
“有话直接说。”沈玉君不耐烦道。
“这还不够直接?”徐元佐一愣:“你偏要我说自己是来乘火打劫,入股沈家生意才罢休么?”
沈玉君手抖了抖,背在身后:“那么你就是来乘火打劫的?”
“当然不是。”徐元佐矢口否认:“我要是想乘火打劫,你在南直连粮食都买不到,你信么?”
沈玉君嗤之以鼻:“你有那么大的本钱么?”
“我虽然没有操纵南直粮价的本钱。但是我跟南直十府巡抚海部院很熟呀。”徐元佐笑道:“我只需要说动他,今年秋粮暂不以一条鞭法缴纳就行了。”
沈玉君脸色剧变。
崇明离浙江也将。然而沈玉君为何不从浙江买粮呢?浙西的粮食产量可是高过苏松、南京许多。
因为浙江仍旧是传统税法,百姓以实物纳税,所以到了税季,粮价不降反升。然而南直这边因为海瑞推动一条鞭法,百姓以银纳税,必然贱卖粮食换取税银。所以银价涨而粮价跌。
这就是沈玉君来南直买粮的主要原因。也是许多粮商从南直、江西贱价买入粮食,然后运到纳粮省份高价出售的利润源泉。
徐元佐跟海瑞当然很熟,但是谈不上友好,更谈不上说服海瑞妥协……他只是吓吓沈玉君罢了。
沈玉君果然被吓住了。
对平头百姓而言,元揆也好。巡抚也罢,都太遥远了。
“一家人,你说这些伤人心的话。”沈玉君目露怨色:“好弟弟,有什么话直接说来,姐姐难道还能不帮着你么?”
原来女汉子也是会撒娇的啊!
徐元佐打了个冷颤,紧了紧身上的斗篷,道:“之前我弄了个仁寿堂的公司。”说着徐元佐将公司的章程、运作方式、盈利点、股东权力、董事会构成,一一与沈玉君说了。
如今这个时代,合伙合股做生意的越来越多,徐元佐这套东西无疑就是繁杂、缜密,并不至于让听者惊为天人。
沈玉君十岁出来跟着父亲经商,自己独当一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快就摸清了脉络,明白了徐元佐的意思。
“我想与沈家合开这样一个公司,一起赚钱。”徐元佐道。
如此一来,就怕家产外流。
沈玉君心中迟疑,终于还是摇头道:“若我们两家合股,到时候听谁的呢?”
“一般来说,我出钱的地方就得听我的。”徐元佐道:“这是我爹教我的。若是自己做不了主,宁可不投银子下去。”
这当然是前世的父亲教的。
沈玉君偏头想了想,道:“如何教我信你能够将这生意做得更好?若是做不得更好,我家如今规模为何要与你合股?”
徐元佐笑道:“上次我为你献策,要你建工商之学,建武备之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