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的时候,动作却又出奇温柔。
沐惜追沉思片刻,也说不清眼前的场景有何可笑之处,所以他用沉默的微笑代替了回答。
无聊。
男子不耐的口吻带着毫不掩饰的漠然。
乍闻此言,胸口蓦地一阵激痛;剧烈的心悸来得毫无预警,沐惜追踉跄着往后颠走数步,身子径直软倒。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瞬间,他瞥见少年低垂着头站在那里,粉雕玉琢的小脸犹带着深深的沮丧……
——再醒来,又不知过了多少春秋。
像是做了一个悠远而漫长的梦,睁眼的霎那,恍如隔世。
彼时少年守在床前,见他清醒,顿时又哭又笑。
后来沐惜追知道少年名唤苏青弦,是朝廷显贵燕国府的三少爷;男子则是因青原一战而名噪天下的苍迹。当日他不明昏厥,苍迹便把人带回安置在寒剑山庄,少年内心歉疚不已,此后便时常前来探望,也正因如此,反而与苍迹成为友人。
据苏青弦说,他已整整昏迷两月,其间脉象一直正常。请了许多大夫,至今仍未有人诊断出确切的病因。
沐惜追心知是体内血蛊作祟,但因何会突然发作呢?
那时他看着苍迹,脑海里的的确确浮现出了另外一个人:华冠玉颜,明眸皎璨,说话的口吻与苍迹如出一辙,犀利而不留情面,只不过同样的话由那人口中说出更显自傲,苍迹则偏于冷漠。
——但只是想到而已,怎么就会如此之痛,莫非血蛊也是认主人的?
“我害你昏迷了这么久,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苏青弦蓦然开口,语调较之方才又低了几分。
“给你们添了麻烦,该是我说抱歉。”沐惜追顿了顿,又道,“我没有家人,所以没关系。”
苏青弦“啊”的惊呼一声,手足无措的想要道歉。
沐惜追拉住他的手,微微的道:“我说过没关系,不用自责。”
窘迫的神色并没有立刻从苏青弦面上退去,他透红着脸喃喃道:“那天雪下那么大,如果不是我一时贪玩硬要骑马出门,或许你就不会受到惊吓,也不会……”
“相逢即是有缘,何必计较其他。”沐惜追从榻上起身,整衣下地,“这段日子承蒙照顾,惜追感激不尽,日后定当图报。”
“你要走?”苏青弦惊讶的睁大了眼眸。
“嗯。”
“既然要图报,又何须等到日后。”蓦然一道冷声响起,苍迹踏进门来。
沐惜追不解其意,一时惶然。
苍迹道:“在我收留你的两个月内,诊疗费就何止花了百两,如果再算上其他药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寒剑山庄向来不做亏本的买卖,要离开可以,但你是要把现银一次付清,还是要用其他方式偿还?”
“苍迹!”苏青弦怒气咻咻的瞪着他,但被瞪的人却视若无睹。
沐惜追心神稍定,暗忖此人这般理智清明,倒是与前辈动辄就发脾气的性子判若两人了。
“如何,考虑好了吗。”
“惜追身无长物,钱庄的积蓄也所剩无几,一时间恐怕难以凑齐千两。”
苍迹的视线在房内扫视一圈,似不经意道:“不如你把随身带的绿金箫作为典当之物,相信可以换取不少银两。”
“这……”沐惜追不自觉地眉尖微蹙,“只是寻常的箫管,换不了多少银子。”
“瞒者瞒不识,外面的人不识货,你当我也与他们同样吗。”苍迹不动声色继续道,“绿金箫的材质本就稀贵,市面上多为滥竽充数之流,真正的蓝田翠玉可谓一厘难求,只要你肯答应将玉箫让出,我自当放你离开。”
“庄主不必多言,玉箫既不典当也不出让,至于欠下的人情……惜追孑然此身,如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哦?此话当真?”
“绝无半点虚言。”
“那就在此好好休养,过几天我会再来。”
苍迹语罢,转身离去。
多年以后,沐惜追想到当年留下的最初目的是为了还债,但最后缘何会变成寒剑山庄的总管、甚至在此定居了七年之久仍未感到厌倦,心头总免不了一阵惶惑。
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是是非非,所以更懂得珍惜细水流长,亦或是因为走过太多的山山水水,所以就看淡了人世繁华。庄里人不多,但人人各司其职;在这里,没有人计较他异于常人的白发,也没有人知晓他不堪回首的过去;庄主虽然冷冰冰的,实则让他接管了山庄旗下的整个兵器坊——他给予他的信任那么多,有时候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不止一次向苍迹追问缘由,苍迹却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从来不肯正面给予回答。但沐惜追明白,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追根究底,也不是所有的理由都要说出口。
如果说扬州是一首清亮的江南小调,那么皇城就如一曲悠深绵长的牧歌,少了几许锦绣,多了几许寂寥,这种感觉之于莲花也大抵如此。寒剑山庄后园的荷塘里养着粉白双色的水莲,沐惜追在闲暇之余喜欢泛舟湖面,静心打理,望着满园的荷花会让他恍惚想起那段曾经与君临把臂同游的轻狂岁月……君临爱莲,又常以荷花入浴,所以身上亦有莲的芬芳,久久不散。他小心翼翼的珍藏着封存在过往的珍贵回忆,一点一滴都不愿舍弃。
常常,他会把残破的花叶剪下,用池底的泥土掩葬。
常常,他会在月下独酌静思,任由记忆褪去原本鲜亮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