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时光悠长,程亦涵一点点吃著热乎乎的病号饭,听慕昭白艰难地、拉拉扯扯地讲了很多话。在表达情绪这方面,即使认识有几年了,程亦涵仍然是第一次听见对方在一个时间段里说出这麽多句子来。
生性活泼的情报科长官几乎变成了结巴,最初的时间里,辞不能达意,句没有逻辑,然而他发现,一向不擅长聆听的程亦涵果然没有在听,而是专心致志地用筷子捞汤里的小虾皮,於是他有点愤懑有点委屈,很多话如同洪水倾斜而出,一股脑全体积在程亦涵面前。
这是畅快淋漓的表达,慕昭白觉得释然。因为对方的漠视,他能够顺畅地用气愤推动羞愧,继而讲出自己所要讲的全部内容,因为对方从来不懂得聆听,他只当自己还是蹲在卫生间里自言自语,演练多次的篇章终於脱口而出,一时间,那种兴奋居然盖过了积压多日的郁闷。
末了,他一字一句地说:”对不起,亦涵,为我间接的直接的伤害,对不起。”他站起来,准备随时接过饭盒然後离开,哪怕离开以後会有深深的失落和无可名状的感伤,如果让程亦涵觉得难受,他会立刻离开。
”对不起,昭白。”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整场事故中,程亦涵维护父亲维护国家,始终是对的──他下意识地说:”你该说‘没关系的。”
程亦涵抿了抿唇,淡淡地请求帮助:”倒杯水给我,可以吗?”
慕昭白飞快照做了,然後看著他的情人,不理解,不奢望。
”我有我的封闭和执念,因此会否定许多甚至是自己珍视的东西。对不起,昭白,关於感情,我没有经验,只能摸索,请在一段时间里包容这些吧。同时,嗯......按照你说的,没关系。”
慕昭白有点吃惊。
他分明看见孟帆站在墙角,略带歉意似地欠身鞠躬,玩世不恭地拍了拍手掌离去。揉揉眼睛,是了,眼前是面带倦色的程亦涵,聆听了自己七七八八的零碎陈述,然後说了关键的一句”没关系”。
此後,江扬一直疑心慕昭白又把事情搞砸了,因为程亦涵只歇了一天就即刻回到岗位上,不断地把需要处理的政务送到自己案头。但是慕昭白脸上却逐渐消失了阴霾,有一次,甚至在和江扬同乘电梯的时候傻傻笑了出来。
”谢谢长官。”慕昭白说。m
江扬不解,慕昭白只是神秘地回答:”凌寒说我赔了夫人又折兵,但现在看来,仿佛两者都在呢!”
程亦涵降低了出去买零食的频率,恢复了定时定量的三餐,恢复了会在江扬懈怠时候毫不客气地讽刺过去的脾气,带著文件来往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从以往那种干份内工作的疲倦转成了巩固事业的激昂。
副官办公室里经常有吵闹,大多为了咖啡放了一份还是半份朱古力之类,最终总是慕昭白气冲冲地跑出来,火箭一样杀到楼下水吧再冲上来,把换过的饮品没好气的丢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官刚刚打好草稿的报告上。
这就正常了......江扬很喜欢这种感觉,却不说。
程亦涵始终不肯告诉他的哥哥们,自己为什麽高烧一场以後突然转变了对这些事情的看法。逼急了,他笑叹著躲开苏朝宇的围追堵截:”我烧糊涂,看见神仙了,真的,真的。”
其实苏朝宇问错了人。
在那个程亦涵发烧的夜晚,苏暮宇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不具威胁、熟悉、温和,能听见风声,苏暮宇猜测对方一定站在阳台上,还特意嘱咐至少披件外衣。
他们聊了关於被伤害和继续前行的事情,虽然彼此都没有深究对方的过往细节,但最终达成一致:世事难料,总有很多伤隐隐作痛,有不得已,有大意,还有无意间的重创,但前行是始终必做的。既然没有选择,何不看开,何不接纳,何不珍惜。
连慕昭白都没说,程亦涵始终对这份帮助──甚至连帮助都算不上,只是朋友难过时候份内的陪聊──避而不谈,只是在回首都给贝蒂置了一份”地产”:能嵌在卧室墙壁上的组合阁楼。
江扬虽然模模糊糊猜到几分,但是对此意兴寥寥。他不关心到底是谁把利朗果决的副官和古灵精怪的情报科科长重新还给了自己,只是很高兴地发现,那个按照江立说的”非常难搞”程家少爷,终於领悟了”用情”的奥妙。
第三部番外——新生 手机阅读 n
新生(1)
照镜子的时候,苏暮宇偶尔会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来。房间没有变化,虽然被彻底装修过,但那些童年的味道始终如影随形。设计师来看房间的时候,苏暮宇始终要求”改得彻底一点”,刷了涂料又贴墙纸,除了承重墙,基本是拆了重造。
新房开门後,苏暮宇用了整整一晚上时间,抚摸了每一寸墙壁。
他站在浴室的碎花帘子後面,想象那个不太好使的喷头经常会在热水里加一缕凉水,惊的自己一下扑到苏朝宇身上去,把涂满了沐浴液的滑溜溜的对方撞上墙壁,磕掉马上要换的乳牙。他重新站回喷头下面,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长到足够高,不用踩著凳子也能够到开关了。
厨房的糖罐子和盐罐子仍然买了一样的两只,方便随时开玩笑。把红烧肉做成腌肉後,一家子会围在锅边大眼瞪小眼,通常是他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