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了香,又念了一遍太上清玄经。老人转过身去,冲着站在门槛外的顾寒之道:“来,给你师姐上柱香吧。”
顾寒之僵硬的走进殿内,捻起一炷香,续上了火,吹灭了火苗。他抬起眼望着墙上陆婉灵的画像,最终撩起袍子,正儿八经的跪在了灵案前。
“痴儿啊!痴儿!你和你师姐都是一样的痴儿!起来吧,万事注定有其因果,你师姐求仁得仁,怕是也宁愿死在你手中的,你不必过于自责。”十全道人叹息道,“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故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你好好想想明白,勿要重蹈你师姐的覆辙才是。”
顾寒之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道:“师父,可否替弟子批上一卦?”
老人望着自己最心爱的末徒,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想问的事,师父不知。那个人脱离了天理伦常,已非师父所能算出的了。”
闻言顾寒之神色黯然的低下了头。
浮霜走的突然,他和卫东鋆都十分意外。就像是要刻意躲避他们两,甚至没有留下只字片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过了冬季,到了开春,短短的三个月,却仿佛度日如年。他原想遍及天南地北的去寻找她,却被师父的一封信招回了峨眉。师父的意思是,无为而治,万事莫要强求,一切都应顺其自然,尤其是感情方面的事。已经失去了大师兄和陆婉灵,师父不想再失去他。
然而他却怎能放下?
顾寒之应了一声,站起来走出了祭殿。他回头又望了一眼烟香飘渺中的画像,心中的内疚逐渐沉淀下来。
“你大师兄的子嗣我会好生培养的。你不必挂心。且去舍身崖闭关,好好参悟通透了再出来。”老人拍了拍顾寒之的肩膀。随后便带着卫氏和孩子,朝后殿走去。
顾寒之领了命,目送着师父离去,便转身朝舍身崖行去。
初春刚下了一场雪,风一吹便从枝头落下,如新雪缤纷。接引殿前雾气沉沉,来上香的香客与他接踵而过,他们大多数都是想得见师父一面,又或者求算一卦。
逐至深谷。行人见少,至舍身崖前,前路突然顿住,世界从此哑静无声。
顾寒之望着深谷雾霭,风起云涌间,万物归一、天地模糊……
他静静的站着,不知站了多久,当阳光逐渐升空,穿透了云层之上。迷蒙一片的虚云空雾仿佛豁然开朗。光影旋转。七彩纷呈,如同神灵的启示,他竟然看见了神光!
峨眉神光,有缘人得见。得见者可堪大道,一步舍身,一步登仙。
顾寒之突然明白了师父让他来的意思。
舍身舍身。有舍才有得,师父的意思是想让他彻底放下。然而大道孤寂。他又如何放得下人世的牵绊?
返折尘世,顾寒之笑着闭上了眼睛。他所在意的不过是求的过程。至于得,且看缘分深浅吧。
一个月后,润州的越江楼上,来了位常客。他每日都坐在临窗的位置,注视着码头来往的船舶,一坐便是月余,天明则来,夜尽则去,日日不怠。
自从定王爷打败了西蜀,上京的皇帝便退位让了贤。定王爷带着整个润州小朝廷的人搬去了上京,这润州便成了旧都,虽然繁华依旧,却已经不再是文人豪客最喜欢聚集的地方。
然而润州的海上贸易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每年的季风都会带来远洋大船的商队,天朝本土的海洋贸易,也在白家商会的牵头下,开始蓬勃发展起来。
那客人抬了抬遮着脸的帽檐,从越江楼上看下去,却见海岸线之间,一缕黑烟直冲云霄,没有风帆的大船逐渐展现出身影,如今这白家商船已经成了润州一景,所有人都对其充满了好奇。
那客人身体一僵,他敏锐的感觉到,自己要找的人或许就在这艘船上。
他放下碗筷,会了账,起身匆匆下了越江楼。站在码头上,他静候着蒸汽船队靠岸,心中充满了期待和忐忑,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船队停靠在码头上,水手们纷纷下船,扛活的小工一窝蜂的围上去,码头上充满了热闹的气息。那人静静的矗立着,在人群中显得十分突兀。
从傍晚到夜幕降临,船上下来了不少水手,来天朝寻活路的东洋苦力,甚至还有烟视媚行的东洋妓子,却一直没有他渴望的身影,直到白羽白少爷在众多客商的簇拥下,下了船,那人快步上前,一把拨开人群,揪住了白羽的衣襟。
“你到底把浮霜藏到哪里去了?”顾寒之低吼道。
白羽一哆嗦,发现是顾寒之,方才松了口气。他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拍着顾寒之的手背道:“你寻我也没用啊!我不过是带浮霜出海兜兜风,玩了一圈。她早就回来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回来了?”顾寒之眼神一暗,“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也就是十多天以前吧,”白羽摸摸下巴道,“她说她已经做好了决断,便离开了我的旗舰,乘着小舟先回了润州,顶多也就比我的船队早到十多天。”
“她做了什么决断?”顾寒之一颗心拎到了嗓子眼,他急急的追问,“十多天以前?难道说他日日守着码头,还是错失了她?
白羽耸耸肩,故作轻松的道:”这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爱八卦的人,通常不关我的事,我都很少过问。”
顾寒之沉默了片刻,松开了手,转身快步离去。白羽冲着他的背影道:“我劝你还是回峨眉吧,呆在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