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真泪眼朦胧地看着这间藏满童年记忆的屋子,再也忍不住肆意流淌的泪水。
她想到了已故的亲人,想到了那些充满温情的清贫岁月,想到了本应白发苍苍安享晚年的爹娘,心里某个地方生生地疼,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欣慰。
她总算做到了,只是时间太晚,来不及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来不及让弟妹过上好日子。
可是她终归会踏上权势的顶端,至少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安稳的岁月,不让他或她走上自己曾经的道路。
在她无声地流泪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纳入其中。
顾渊的声音显得朦胧温柔,充满无奈,“朕是为了圆了你的心愿才带你出宫的,眼下哭成这个样子,叫朕如何是好呢?下次再也不带你出来了?”
“不行。”她一面抽抽搭搭的,一面斩钉截铁地说,摸了擦擦眼泪,“臣妾是太高兴了,皇上您不要误会。”
眼下没人了,她又一次恢复到宫中的称谓。
顾渊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泛红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逝者已矣,你若能坚强地把今后的日子过好,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慰了。”
声音在这里迟疑了片刻,他终是提起了曾经令她心伤的事情,“……若是朕早知道今日会将你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当初也许……”
也许就不会见死不救了。
容真看着他沉郁的眼睛,那是一片复杂难测的深潭,波涛汹涌,刻骨铭心。
她好似看到了他的挣扎,他的遗憾,他的懊悔,他的沉恨。
顾渊当然是在后悔当初的决定,因为他从前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这样喜爱一个小姑娘,因她欢笑而喜,因她流泪而悲。
当初他眼睁睁看着她的亲人惨死,无动于衷,于是今日终于受到报应,因为原来看着她痛苦,他心里更不好受。
在这样的一片寂静里,顾渊轻轻地帮她拂去睫毛上透亮的泪珠子,静静地看着她,语气沉郁顿挫,“当初是朕的一念之差,害你错失亲人,而今,朕只希望以余生的时光来弥补你失去的亲情。朕希望和你生一大群儿女,他日承欢膝下,再也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他在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向她表示歉意,向她许诺。
容真破涕为笑,“一大群?皇上当臣妾是什么?老母猪么?”
她在为他找台阶下,顾渊心知肚明,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抱得很紧很紧,声音却很轻很轻。
“朕只希望不会辜负你。”
容真安静地被他抱在怀里,一言不发,眼眶依旧湿热,却不知是因为前一刻的悲伤还是眼下他的这句话。
她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问自己,你心动了么?
可是她答不上来。
她所以为的依赖也好,眷恋也好,都是来自于他的真心以待,他给她一片不曾示人的净土,给她一颗毫无保留的真心,而她在发现自己无法无动于衷时,选择了给予他那么一点点回应。
可是终于,在他越来越多的给予中,在他盛情关怀的爱恋里,她好像终于还是陷了进去,不知不觉投入了比预料中多一点的感情,于是多一点,再多一点,终于走到了不可估量的地步。
他说不希望辜负她,已经是一个皇帝最后的底限了,因为他拥有的不只是一两个女人,而是一整个后宫。
要如何做才能不辜负她呢?
难道要为了她,抛弃所有被关在红墙绿瓦内的可悲女人么?
容真不得而知。
只是在这样的深夜里,面对他坚定的誓言,容真终于一点一点收紧了手臂,也用力地回应着他。
——我也希望你不会辜负我。因为就如我曾经所说的那样,当一个人把她的心毫无保留地交付给另一个人时,也就同时赋予了他伤害自己的权利。
——在我终于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戏还是真动了感情的时刻,却依照本能选择了你,那么从今以后,唯有祈祷我的选择没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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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回到宫里时,天边都快泛起鱼肚白。
顾渊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睡得很沉的女子,温柔地撩开遮住她眼睛的一缕青丝,那双眼睛因为哭过而有些肿,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他轻柔地在她紧闭的眼睛上印下一个吻,在马车无声无息地停在宣明殿外时,抱着她走下了车。
“皇上,可要送容充媛回若虚殿?”郑安打起精神来,问刚踏下马车的人。
顾渊头也没回地抱着容真往宣明殿走,“不用了,大半个晚上没睡,就让她在这里歇下吧。出宫的事情不要泄露出去了,你叮嘱好今晚值守宫门的人,要他们把好自己的嘴。”
“奴才领旨。”
顾渊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虽说容真如今圣眷在身,地位也一步一步高了起来,但毕竟前一日是沐贵妃的生辰,他既然放话说自己喝醉了,要好生休息,可转眼间又叫人知道了他带容真出宫的消息,这不是明摆着给沐贵妃添堵么?
沐贵妃是个聪明的人,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可是这个前提也是建立在他不把对方弄得绝望的基础上。若是顾渊做得太过,偏心太过明显,恐怕容真也会有麻烦。
他是皇帝,自问可以为了容真洒脱一次,肆意妄为一次,叫天下人都看到她的尊贵与荣宠。可是这份宠爱之外,他也不能一点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沐贵妃进宫这么多年,虽说多半是因为沐青卓的缘故才走到今天,可是顾渊对她也算是有几分敬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