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吵嚷,帮工的全停下来。哑巴从屋架上往下跳,又把裤裆?扯了,一边用手捂着一边去喊夏天义。夏天义赶来,扬手先给了庆满一巴掌。庆满捂了脸说:“他们两个吵架的,你打我?”夏天义说:“集体的事大还是个人的事大,你吃了秤锤了,掂不来轻重?”庆玉说:“建市场那是胡成精哩,那么好的耕地建市场,建了市场卖啥呀,卖骨殖呀?!”夏天义说:“放你娘的p哩!你以为你老子反对过建市场,我就支持你把建市场的人叫来给你盖房?你听着,建市场是两委会决定,决定了谁都得服从!”就高声对所有人说:“谁是从那边过来的?”庆满说:“就我一个。”夏天义便对君亭说:“你把人带走,在这儿吵啥呢?!”君亭发动了摩托车把庆满驮走了。
庆玉蹲在地上不起来。腊八不看场面,站在远处喊:“爹!爹!”庆玉说:“你叫魂哩?”腊八说:“我娘让我向你要钱,说没菜了,米儿面锅里没菜了,要赶快买菜。”庆玉说:“买你娘的脚去,没菜下了不下了!”夏天义说:“这个时候才说没菜了,提早干啥去了?去地里摘些南瓜叶去!”我说:“南瓜叶能当菜吃呀?”夏天义说:“咋不能当菜吃,凉调了不好吃,下到锅里还不能吃?!”他招呼众人该干啥的都干啥,自个竟从木架攀上了屋顶,亲自在那里抹浆上瓦。
夏天义是个催命鬼,老老的人了,在屋顶上逞能得比年轻人干得还猛,更害气的是他还要督促地上干活的人。他戴着大椭子眼镜,嘴角叼着黑卷烟,总是叫喊我,嫌我提着泥包跑得慢。我的鞋上溅满了泥,滑了一跤,他又在骂,我索性脱了鞋,赤着脚来回小跑。大红日头下,我跑着跑着,脑子就乱了,看见满地的脚丫子在跑,大脚丫的,小脚丫的,长得秀溜的脚丫子和大脚趾根凸着一个大包的脚丫子排起了队,从地上经过,又上了墙,在屋顶的大梁上跑。我害怕这脚丫子队伍,因为那一年从桑椹树上跌下来后,满世界的脚丫子就这么跑过。我说:“我n呀!我n呀!”捡起挂在一根椽上的草帽,我不知道这是谁的草帽,戴在头上把我隐蔽了起来,然后赶紧逃离屋场。
天上出了鱼鳞云,鳞一片一片的。天上有一条大鱼哩,我简直都闻见了一股腥味。这时候一只飞机飞过,飞机后拖了条白带,经久不散,天就被割开了,或者是天裂了,漏了水,鱼也不见了。半个下午我就一直看着天,没再回屋场干活,吃晚饭的时候哑巴才把我从碾盘上拉回去吃饭。饭是米儿面,下着南瓜叶,颜色好看,做得也稠,但吃起来苦。我说:“饭这苦哇!”大家都说苦,是南瓜叶把饭弄苦的,就放下了碗。匠人和帮工的都不吃了,菊娃就在厨房里埋怨,训斥着腊八提一口袋面粉去重新轧面条。夏天义累得躺在堂屋的条凳上,让哑巴给他捶背,捶了背又用木槌子敲脚心,听见院子里吵嚷,说:“南瓜叶有啥苦的?”起来盛了一碗来吃。我看见他第一口饭进嘴,眉头分明是皱了一下,我说:“苦吧?”他说:“不苦么,这哪儿苦?”就把一碗饭吃了。我说:“二叔嘴里不苦心里苦。”他拿眼睛瞪我,低声说:“一锅饭哩……你就不起个好作用!”他去盛第二碗,菊娃已经把锅里饭往一个木桶里舀,木勺在桶沿上磕得刮刮响,说:“咱富裕得很么,一锅饭就这样着糟踏?!”夏天义没有吭声,盛了第二碗坐到堂屋门槛上。菊娃对庆堂说:“你把桶提回去,喂猪去。”夏天义说:“你们不吃了都给我留下,我明日吃,看把我毒得死!”
这是我看到夏天义理儿亏最忍气吞声的一次。他吃完了第二碗,还去盛第三碗,竟然没有人劝他不要再吃了,似乎大家都在看他的笑话,看他自作自受。这我就生气了,我过去夺了他的碗,说:“这何必呀,一锅饭能值几个钱?!”他说:“那你替我把这半碗吃了。”为了夏天义的脸面,我把剩下的半碗饭端起来吃,那个苦呀,像吃黄连。半碗饭还没吃完,君亭扶着庆满醉醺醺地经过院门前,我听见有人说:“咋醉成这模样了!”庆满舌根子硬着,说石牌楼收拾停当了,君亭请客吃饭,在书正媳妇的饭店里杀了三只公j,喝了五瓶子烧酒,还有一筐白蒸馒。君亭也在说:“吃r吃r!喝酒喝酒!”两人便扑沓在地上。
再说第二天的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