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脸。黑漆漆的五官糊在一起,两颊的肉很是饱满。
值得一提的是它的眼睛。它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明亮干净,在这个静谧的夜晚里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星星,那种因为遥远而变得光线柔和的黄色星星。
并不是一张可怕的脸。脏脏胖胖,但不丑陋。
它就那么在床下,呆呆傻傻地看着夏兔。
“你是什么啊……”
夏兔抓着床头灯,不敢靠得太近。
她总觉得,想象中的鬼应该要长得更凶狠一点,长这样是不是有点蠢啊?
但被咬也是货真价实的。它咬的那一口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这会儿已经不觉得痛了,可是牙印还没有消下去。
料想它不会说话,可能连听都听不懂。
夏兔不知该怎么做,便保持着距离,怔怔地与它对视。
半响后,“鬼”低下脑袋,吐了一个东西出来。
她盯着湿哒哒的圆形物体看了许久,脑子里闪过动画片中妖怪报恩献上灵珠、仙丹之类之类的片段,最后才分辨出,那是一个八宝糖。
白色,大概是荔枝味的。
表层的糖都融化没了,看上去滑不溜秋。
吐完后,它又恢复了看她的姿势,一动不动的。
——是吃太多了吗?吃吐了?
夏兔没有明白,只觉得这个鬼很好笑。
直至它将化掉的荔枝糖放到盘子里,再把盘子推给她,她才懂了。
——它的意思是,糖给她吃。
——所以这个行为,是互送礼物,还是道歉咬了她?
夏兔想:不论哪种解释,她都很乐意接受。
她用干燥的糖纸把“象征友谊”的八宝糖保存了起来。
之前夏兔以为它是畏光的,但现在的情况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浅浅的光打在黑黑的脸上,它却完全没有要缩回去的动作。
“我觉得,你好像不是鬼耶。”
把床头灯放在他们中间的地板上,夏兔继续观察它的反应。挺奇怪的,看见实体以后,她心里害怕的部分反而少了许多。
迎着她打量的目光,“鬼”慢吞吞地往里面移了一点,不像是因为光,像是在给靠近的夏兔让出一个位子。
——让出一个位置?她也去床底?
由于它缩进暗处,他们没法看见彼此,夏兔为了和它交流只能趴到地上。
“你的地方,”她用手指了指黑影,而后,食指和大拇指示范出一个近乎于捏的动作:“小小的。”
“我的房间,”指头指向自己,再张开双臂:“比你大多了。”
左右摇头:“所以,我不进去。”
“你……”指着它。
“要不要出来啊……”食指中指配合,在外面的地板做踏步的样子。
里面没有回声,可能还是没有懂她的意思。
“我的床底有什么特别的吗?你为什么要呆在床底呢?”
侧了个身子,床头灯的光朝床底倾斜而入。
夏兔凭借着优秀的视力,一下子看清了床下的光景。
她想:或许它呆在那儿,不是因为“不想”出来,而是,它不能出来。
不知是不是由于胖的缘故,“鬼”的身体堆成了非常柔软的一大团。
不过,身子不是完整的。上半截的部分暴露在空气中,消失的下半截好像是……栽在地里。
联想到“栽”这个词,因为夏兔看到了它长长的头发,乱糟糟仿佛植物的根须。
加之脏兮兮的外形,这个离奇生命体就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颗长毛土豆。
这么一想,夏兔就更不怕它了。
她觉得,这个造型太酷了!
……
接下来的一周,每天准时准点,夏兔都会给床下的新玩伴喂东西吃。
有时喂糖,有时喂水果,有时喂零食,有时喂她留下来的一部分饭菜。
不论喂什么,它都会很快吃掉。
她发现它在慢慢地长出来,仿佛汲取了营养的植物。
随着每一次的喂食,它从土里露的部分越来越多。
最近一次,它已经可以整个上半身探出床底,软趴趴地卧在夏兔找来的垫子上,听她讲睡前故事。
夏兔今年是一年级,学了拼音,但会的字很少很少。所以,她一边艰难地分辨着拼音,一边看着童话故事书上的图片模模糊糊地猜测。
实在不懂字是什么意思,她就看着图片编自己的故事。
在学校里,夏兔是老师同学眼中的老实学生,就是那种乖巧、听话、表现也不突出的。她成绩过得去、人缘也过得去,是班上第四小组的小组长。虽然这样的学生很让老师省心,但她并没有很多机会向别人展示自己。
代表班级出去比赛轮不到他,早读的领读轮不到她,给同学当小老师轮不到她。
实际上,能给床下的小伙伴讲故事,夏兔感到相当的新奇。
她一直很喜欢朗读的,爸爸妈妈上班忙,没有空听她念。但如果到班上念,她也很怕念错了被同学嘲笑。
可给“土豆小哥哥”念是不一样的,就算她念得很慢,他也不会推说很忙而不听;就算她不认识字,说错内容了,他也不会笑她,他还是那样静静地听着。
——土豆小哥哥是夏兔心里为“它”取的外号。
她越看自己床下的鬼,越觉得它和“鬼”这个词没有关系。他有温度、会吃东西、会看着她、还会动来动去,那张黑却明显稚嫩的脸,看着像比她大一点的小哥哥。
“《海的女儿》,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