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真正体会到,母亲教他中文时,什么叫做清脆得银铃一般的笑声。
就是这样被一个女孩子追求,从冬天到了次年的夏天。
他记得是五月份的一个周末,他下课出来站在他的学部门前,见到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说了一声嗨,那天束蓁宁好像感冒,声音有点嘶哑,他冷着脸走过去,只听到束蓁宁跟在他身后唉唉唉地叫唤着他的名字,他硬着心肠不理会她快步穿过草坪,身后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杜柏钦回头时,正看到她在湿滑的草地上摔了一跤。
杜柏钦只觉得心中突地一跳,头脑还来不及反应,人已经大步走过去将她拉了起来,他心急地要察看她有没有摔着,束蓁宁正委屈地揉这膝盖,抬头看到他的表情,忽然飞快地趁机拉住了他的手。
他怔住的时间很短,应该只有一两秒,下一刻马上挣开了,但瞬间流过心脏那种略带甜蜜麻痹之感,却令他整个人都恍惚了。
后来就是这样,谈起了恋爱。
那时他尚年轻,纵然从家族的一次又一次浮沉之中深深地体会到时运难测,但他自己又何尝真正体会过什么叫身不由己。
而且多好啊,他爱着的那个女孩,两个人在一起多好啊,又美又暖。
他反复告诫自己不能谈恋爱,没想到最后还是抵不过心底的欢喜。
这四年漫长的风雨磨砺,他几乎已经不再认识原来的自己,唯一不能忘记的,是她的一束阳光般香气。
、4
杜柏钦将外套递给廊下的佣人,低声一句:“束小姐呢?”
佣人低头应了一句:“司先生招待着,在图书室。”
杜柏钦跨进大厅,看了一眼走廊深处的书房,脚步却在沙发边上迟疑了一秒。
司三正从内厅走出,见到他:“殿下。”
杜柏钦点了点头,抬手松了松领带,手掌有些微微的湿。
司三转身将一杯冰水搁在了茶几上,看了看他的神情,然后说:“难得见您这样。”
杜柏钦抬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司三微微笑了笑,躬身转而走开了。
杜柏钦俯身下去端起茶几上的杯水,索性坐入了沙发内,慢慢地喝了一口。
他握着玻璃杯子,一丝冰凉的渗开来,他不禁微微摇头,露出了一丝自嘲的微笑。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情怯至此。
蓁宁听觉一向敏锐,庭院外车子开进来的时候,她瞬间屏住了呼吸,听到他走进了屋子,杜柏钦的声音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声音静默了一会,这静默竟显得无比漫长,终于——男人的脚步往图书室走来。
房间内的灯光很暗,门推开的一瞬间,他立刻就捕捉到了站在窗前的她:“蓁宁。”
蓁宁回过头,在幽暗的一盏落地灯的光线之中,看到男人英俊的脸庞,他不笑的时候,眉宇之间总是透着一种冷漠。
她默默地,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杜柏钦低低叹了口气:“这么久不见,连一个招呼都不愿给我?”
蓁宁终于开口,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杜先生,我持合法签证来贵国旅行,而且在逗留期间在境内没有任何不合理的行为,阁下并无权利限制我的自由。”
杜柏钦静静地看着她两秒,拧着的眉头有着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蓁宁暗暗挺直了脊背。
过了好一会儿,杜柏钦缓缓地说:“你长大了。”
蓁宁绷紧的神经轻轻一跳,这才觉得背上有冷汗流出。
杜柏钦声音是诚恳的:“很抱歉,我只是担心你会突然离开墨撒兰。”
蓁宁冷淡地说:“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她转身往外走去。
“蓁宁!”杜柏钦唤她。
蓁宁丝毫不理会他,继续往外走。
杜柏钦匆忙拉住她,他终于说:“蓁宁,我知道,我当时不告而别……”
蓁宁回头瞪着他,终于狠狠地叫了一声:“你这个混蛋!”
杜柏钦松了口气。
还肯骂他就好。
杜柏钦轻声细语却异常清楚的一句:“对不起。”
深埋在心底多年的三个字,在说出口的一刹那,还是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但是除此之外,他又能说什么。
蓁宁一腔怒火,却该死地想哭。
她从苏格兰回来,他消失不见,公寓被清空,他的东西大部分都已收走。
他和她在一起时并未细想他背景,一开始她甚至以为他是华裔,直到有一次,看到来接他的车,是劳斯莱斯幻影,她见他不欲多谈,她以为来日方长。
谁知道命运对她开了一个看起来温暖实际却是残酷无比的玩笑。
她一开始觉得荒谬,马上给他打电话,不通。
去到他学部和教授处,得知他已经交了论文离去。
他的同学更不知道他来自何方。
她终于开始慌乱。
她给他邮箱写e。
整整三个月,杳无音信。
后来那个邮箱被系统自动删除。
后来无数次的夜晚,姬悬提着她的头发将她推出酒吧,在深宵的牛津街道对着她大叫:束蓁宁,你被抛弃了!你醒醒吧,男人不要你就是不要你了!
蓁宁愣愣地看着她,无辜的眼睛跟受伤的小动物一般,眼泪淌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姬悬吓着了,慌忙拽住她,到后来两个人在街头抱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