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站得很直,他的手很稳。
那桩木头在他手中捏实,他的五指深深嵌入木桩中。
曹勇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并没有被一头撞死。听到韩松的话声后,他愕然抬首看这个男人,素不相识,后者却为他挡下一切。
韩松手指微微用力。
那负桩的五个人纷纷呼痛,被压得微微弯了腰。
“我说……你们是不是应该先听听这孩子的话。”韩松的声音很稳重,并不是十分高昂,但是每个人都听得到。
或许是被他一手按住五个人的壮举吓住了,场面一直很安静。
曹勇在韩松鼓励的目光下开了口。声音依然嘶哑,但是多了些坚定。
“我是曹勇。”
一言既出,全场皆惊。胖子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这个他吃饭时候以为是隔壁桌上盯梢的青年人,转头看向温老大。老大也是诧异,当时他在客栈里注意的是另外一股高手气息,所以没仔细看这青年的面容——这几个游侠儿中,他是之前唯一见过曹勇的人——甚至曹勇打完人之后也是他上前去扯谎说家中老爷找他,才把曹勇骗走借机生事的。
而认识曹勇的都诧异于他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不认识的则诧异于他居然没有躲在宅院里,看着样子,怕是一直就在外面,也没走远。
众人刚刚抬起了一点嗡嗡声,又迅速归于沉静,等着看他要说什么来为自己辩解。
曹勇的嘴唇一直在抖:“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
马上便有人喊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吗?嘴长在你自己身上还不是你说了算?人死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大家一起上,今天就打死了这个混账!”
韩松朝那个方向看去,说话的那个人已经悄然隐没在人群中。
他大致明白了故事发展的方向。身边这个年轻人显然是受到了冤屈,然而没有人也没有时间听他解释了。
场面比先前还要乱,人们看到曹勇拒不认错,呼喊喝骂的,扔蔬菜烂叶臭鸡蛋的都有。那些肮脏东西估计也是早就有人准备好放在一旁的。群情激烈,纷纷破口大骂,甚至已经开始污蔑曹家祖上和两位军中功臣。
韩松皱着眉头,这种挟裹民意的方法他曾听那位威名镇世的大哥说过,法不责众,不好处理。
——“镇压当自流血始。”
韩松身上也弄得脏了。这时策划这件事情的那几个混混儿不得不注意到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气质不凡,举手投足间隐然已经有武道深意。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曹家小子出头?
老大目光更加阴沉了,他对凑到身边的胖子张九说道:“此人……手上功夫不下二十年,指如鹰嘴铁爪,步伐轻逸,下盘稳健……我怕是……完全不是对手,咱只能暗中行事,不能莽撞。”
“就算是成名已久的赤诚境,估计也不是他对手吧。”
“只是没想到,被堂主算死了应该只能够坐以待毙的曹家,从哪里找来这尊大侠。实在是匪夷所思。”
韩松这边,曹勇已经狼狈不堪,他还没说话,韩松只是喂喂皱眉,然后喝道:“住手!”
声发如洪雷,宛若狮子吼。
内功修为,不下三十年。
有些离得近得又没什么心理准备的,几乎都瘫软在地。
远处某酒楼,老农堂主正在就着一碟醋泡花生,一盘小炒干牛肉,喝着酒家的特酿飞霞液。这才多久,他已经灌下将近一壶的酒。当真醺醺然,不亦乐乎。可遥遥传来一声“住手”,惊得他手腕一抖,可马上从中反应过来,稳定心神,杯中酒居然半点不洒。“怎么回事”他低声说,然后立马下楼朝刚刚来时的方向走去。店里小二追出来喊:“客官您还没付酒钱——”可是街上熙熙攘攘都往那边走去望去,小二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另外一处,从衙门里出来的朝廷命官们听到这声闷雷纷纷一震,看向带头的钦差包大人。包大人问道说:“曹府,是不是就在那个方向?”
炸雷平息。
韩松的声音又变成一开始的那种平淡。“都听他说完,我不信还没给个说法你们就敢打杀人,官差还没来,就没有王法了??”
声音不大,和刚才的恐怖声响对比,深深印在旁人心中。
人群不敢和他对视,在他威严目光扫过去的地方,都纷纷低头在地上找东西。
但是他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压抑。
老大阴着眉头想不出什么对策,这时有人从后面按住他的肩说:“温华,我估摸着差役捕快该来了……动静太大,先回去。”
正是老堂主。他一脸皱纹深深写满了疑惑。温华正想到这次估计没办法成功推倒曹家宅子时,又看到老堂主眼睛中明灭的思索的光芒,和身上的飞霞液香味,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整倒玩跨曹家是堂主一生的事业,真就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达到了目的,那样岂不是人生所剩,唯有抱酒自酌?可这次计划要被巨力从中折断时,老堂主反而又充满了斗志和继续生活下去的乐趣。现在他的脸上当真飞起了双霞,红红的,像昨天黄昏时候天边的彩霞。
与人斗,其乐无穷!
温华的阴森功夫实在不到家。在堂主面前,哪怕只是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只是堂主思考时嘴角浮现的一抹期待的、冷酷的笑意,就让温华感到浑身冰凉如毒蛇缠绕,噤若寒蝉。
他不由得想到,师尊忍了这么多年,爬到高位才动手对付曹家,是掩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