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若想要从西园脱身,还得再努把力才行。
珊娘想着,便笑弯起那双柳叶媚丝眼,也不去看堂下那两个显然是她母亲派来的妇人,只迎着老太太伸出来的手,过去笑嘻嘻地先给老太太请了安,又给站在老太太身后的大伯母和大嫂赵氏见了礼,再回身跟众姐妹们招呼了,最后逗着大妞妞叫了人,这才状似无意地挤进老太太和十四娘的中间,把原本挨着老太太的十四娘往旁边挤了挤。
她的这番表现,显然叫老太太觉得,她还是有心在自己面前争一争宠的。于是老太太只装作没看到十四那几乎黑了半边的脸,拉着珊娘的手问道:“才刚你大伯母还在说,这一回的方子是大德堂的奎大夫给开的。那奎大夫可是从太医院里退下来的,一把脉息自是没话说,你吃了可觉得有起色?”
珊娘岂能听不出来,老太太这是在给她垒台阶?
话说,老太太这人,珊娘其实还算是有些了解的,那性情脾气最为刚硬,容不得别人的半点忤逆,便是珊娘的生父五老爷,明明是老太太的幺儿,照理说应该是最受老太太宠爱的一个,却因他生性疏懒,不听老太太的教导,而被老太太放逐出侯家的权力层之外,如今也只在家当个米虫罢了。
至于珊娘,这么几次三番地怠慢老太太,换作别人,老太太怕早就翻脸了,偏这一回居然竟还肯再给她一次机会……
珊娘觉得,这份看重实在是有点“重”……
这份“看重”,若是换作前世那个仍是很有“上进心”的十三姑娘,怕早就感激涕零了,偏如今的这位已经“大彻大悟”,只漫不经心道:“就那样吧。大夫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叫我慢慢将养着呢。”
老太太掩于松驰眼皮下的眼立刻锐了几分。这么一仔细打量,老太太觉得,她好像知道了这丫头是出了什么毛病——无非是这几年都做着西园里的第一人,叫这小十三儿的尾巴翘上了天,如今变得“恃才傲物”起来了!
要说老太太之所以这么两次三番地破了自己的规矩,除了因这小十三虽说是庶出,身上到底流着自己的血脉之外,还有几分惜才的意思。只是,老太太也深知,便是再有才学的一个人,一旦变得任性高傲失了分寸,不懂得“恭顺”二字,那么这人即便再优秀,也是要不得的。
显然这小十三儿是这些年叫她给宠坏了!
这么想着,老太太的神色顿时又淡了几分。
——也好,人有了比较,才会知道什么是该珍惜的。且放她回去好好过一过那跟西园里不一样的日子吧!
于是老太太放开珊娘的手,指着堂下那两个妇人道:“那是你父亲母亲派来的人。”又对那二人道:“你们姑娘来了,你们老爷太太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珊娘回头看向堂下,只见堂下站着两个婆子。一个约五十来岁,生得高颧骨薄嘴唇,看着有些刻薄相;另一个约四旬左右,团团的脸儿看着倒是挺讨人欢喜,只是那有些飘忽的眼神叫人觉得,此人定然不是个主事的。
果然便是那个高颧骨的婆子代表着这二人先开了口。那婆子堆着一脸僵尸般的笑,道:“老爷太太派我们来给老太太请安,顺便瞧一瞧姑娘。如今见老太太一切安好,姑娘也好,我们老爷太太也就放心了。”
咦?这婆子居然没按着剧本走!
这会儿不仅珊娘诧异了,老太太那像是困倦般半垂下的眼皮,也在瞬间抬了起来。
“哎呦,还说什么放心,”老太太叹息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把个好好的孩子交给我带着,偏我竟还让孩子病了,如今倒是我不好意思去见你家老爷太太了呢。”
一旁的大奶奶赵氏忙道:“这哪里是老太太的责任?这是节气不对,家里好几个都病着呢。”
七娘也笑着附和道:“是呢是呢,我娘这几天身上其实也不大爽利,只是没敢告诉老太太罢了。”
大太太笑道:“这死丫头,竟什么都往外说!我那算是什么毛病,不过熬一熬的事。”
老太太正色道:“你可别仗着自个儿年轻就胡来,这会儿熬一熬,等将来到了我这岁数,你们就知道厉害了!老大媳妇,我劝你还是该跟小十三学学,多保养着自个儿一点,不然小毛病拖成大毛病就不好了。你们瞧瞧十三,这才多大点的年纪,就整天这么没精打采的,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偏我这西园里没个清净的时候,整日里人来人往的,便是想叫她将养着也难。她原先在家时住的那个院子倒是比我这里清静,我正想着要不要把她送回去,等养好了再接进来呢。”
珊娘垂着眼没吱声,下面那个面相刻薄的婆子倒先急了,扬声道:“这可使不得!”
她这突兀的一声,顿时叫众人全都盯着她瞅个不停。
老太太满脸的皱纹抖了一抖,才逼着自己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问着这不识相的老奴才道:“怎么使不得了?”
那婆子这会儿回过神来,怕是也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了,只讷讷道:“老太太这里什么都是好的,姑娘在老太太这里娇养惯了,怕接回去不习惯呢。”
这话说的……简直是好说不好听!往浅了说,是五房眼皮子浅,叫老太太替他们养着姑娘;往深了说,简直就是五房不准备认回这十三姑娘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