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之时,靠坐在树根处闭目休息的独孤遗恨缓缓睁开眼,直起身抚摸身旁独孤剑。在背对月光的方向,隐隐绰绰间似乎站着一个影子。影子的白发在月下飞扬起,白袍一尘不染,彷如从世外而来。
秦晓川道:“策谋略让我来找你。”
独孤遗恨起身拿剑的时候,已经认出月下来人,此时微微一惊,继而目光波澜不显:“原来是你。”
我从未想过,第一个找来这里的人会是你;也从未想过,被那人差遣而来的杀手中,竟会是看上去最不可能的人,是你。
月色幽幽。
风吹江浪不休。但在两人耳边,随着对峙之势形成,所有声音皆沉静了下去,唯有彼此呼吸声,以及黑色沉剑出鞘半寸的摩擦声。
“你伤势未愈,我让你一只手。”秦晓川剑已在手:“朋友,你还能拿起剑吗?”
两人初识是在孤舟江心,一场斗剑拟定一人船客之身份,又随着忘千岁意外漂流而分开。
独孤遗恨已试过了风之痕的剑,却从未试出秦晓川的深浅。他一言不发,只是将独孤剑交由左手,右手五指拢住剑柄。对秦晓川而言让一只手,便是让了半分剑法。他只有一柄剑,却从未放弃过双手剑法。五行之道相辅相成,也非常适合一左一右双手剑的应用。
此时说要让,那就是真的让,不会半途使诈。
刹那月下波光!秦晓川屈指一弹,黑剑铮然出鞘,在半空月色下幻成一道能吞噬月光的影子。
独孤遗恨拔剑出鞘,独步九诀一收一转,是用之以柔克刚。
就见黑暗之中,两道身影相互交错。秦晓川一手始终背在身后,仅以右手点指操纵黑剑。独孤遗恨剑如点点寒星,独步九绝另外之逆、破、挑、扣运使自如。招来招往,剑风咻咻,却无声无息没有半点碰撞之声。每当招式用老,两人皆不约而同相继变招,力图在破招与递招间寻找克敌之一线破绽!
但如果秦晓川左手能再运一剑,黑剑守,指剑攻,独孤遗恨必然不能再如此时这般挥洒自如。
两人脚步纵横交错,将空地扫出一片尘埃,尘土仅仅在五尺见方的距离内呈现。剑长三尺三,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两名剑者上演险之又险的短兵相间。黑剑时而距离独孤遗恨发间不足一寸,而独孤剑锋则毫不留情没入秦晓川的眉心之间。
一片落叶从空中平缓而坠。
在距离月下交错的影子大约三寸之外,叶片骤然一抖,被剑风撕裂成碎片。风被约束在双剑之间,气流则汇聚成险恶的气旋,直到风亦成剑,而剑速已逼近风之极限!
叮,双剑之中终于出现了第一次碰撞交击。不知何时,仅以手指腾跃运剑的秦晓川右手五指扣紧,一手背在身后不动,已真真切切握住了黑剑剑柄。以切应格,以抽御提,以变中之变来对抗扣、抡、破、扫!独孤遗恨的独步九诀全部来自于最为简单的基础剑术,而秦晓川的应对之法又何尝不是经历过封剑塔千余场战斗之锤炼。
第一声剑吟撞击声之后,现场已再看不见两人身影,唯有一道道剑芒交错将一轮辉月切割成无数刺目之碎片,叮叮之声宛如剑下河流,江水撞击着岸边暖石。
以快打快!
在激烈的剑风所带来的惯性和张力下,这种拼剑停不下来,也极为考验反应速度与准确性。一招失误便是利刃临身。黑暗之中,黑色的剑在风里时隐时现,与独孤剑之光泽时而融合如风抚波光,时而对抗若孤月横江!
但片刻之后,独孤遗恨却感觉自己的手腕一次比一次沉重。他豁然抬眼,只看见对面白发人目光沉静,越显犀利。不是独孤遗恨的手腕沉重,而是对面秦晓川劈落的剑锋一次比一次力道更沉。单指运剑轻灵,单手握剑则用力;排除另一手之干扰,单一的运剑方法更加专注能将单一的剑之功效发挥到极致!
当初铸造黑剑时曾融入的息壤,本就彰显了极为沉重的土行之力。黑剑如影,慢慢带动节奏,一次更比一次沉重的力量凶悍沉猛地搅动了四周无形之风,迫使独孤剑诀不得不跟随行动。这快到不及眨眼的力量与速度之对拼,恍惚又让独孤遗恨回到了寒月江上,他面对风之痕时那一战。月下静谧,与喧闹的寒月江又有所不同。
这里只有两个人。
相同的则是剑下分生死!
一剑决然,血光飞现。独孤遗恨以险些身中一剑为代价,脱离了这种拼剑之速度,刹那逼近秦晓川。星月辉映,寒芒点点,宛如月下江面,千载寂寥。
但是叮地一声,独孤剑已被击飞出去,高高在月下抛离一道弧线。欺负伤患的秦晓川连半点汗都没有出,瞥一眼独孤遗恨胸前旧伤口又再度渗出的血迹,右手毫不犹豫向前一指。
在空中划过弧光的独孤剑铮然落地,斜插入土,兀自为那最后一击的沉重之力震颤嗡鸣!
而黑剑剑锋冰冷,则瞬间抵在了独孤遗恨的喉咙上。
此月,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