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她每天就会和你爹一起睡觉,但是你娘没了,你爹就应该再找一个陪他睡觉的人。我喜欢你爹,我求你爹陪我睡觉,我也陪他睡,要是他生病了我就照顾他,他要是有一天生病不在了,就换我来照看你。我们两个的关系和外头人说的不一样,我给你爹钱,不是因为睡觉的事情,是因为我爱他,也喜欢你,你不要和你爹爹生气,他也有他的苦衷。”
邬光霁和小豆儿讲完这一席话,忽然觉得臊得慌,他觉得自己这样说要带坏小孩子,于是从地上站起来以后,一面拍屁股上沾到的灰土,一面嘱咐小豆儿:
“我和你讲的话,你别和你爹说,否则打你小屁股。”
小豆儿应了,邬光霁走后,他接着继续挖土,一面对地上的泥巴自顾自地说:
“土地阿公,我就和你一个人说,我觉得干爹是我娘派来的。我爹说娘在天上做娘娘,一定是觉得外公也去做神仙以后,他可怜我和爹爹,就让干爹来陪我们。我很喜欢干爹,我希望他一直来陪我爹睡觉……”
李仗香自然不知道年幼儿子美好的愿景,他此刻正坐在榻边将刚刚从阳光底下收回来的干衣服叠起来好放进柜子里去。邬光霁坐在椅子上瞧着李仗香叠衣服,他将从未吐露过的心迹说给小豆儿听过以后,他自己也有些发愣,他知自己说得字字出自本心。
冬日阳光斜着从窗子里照进来落在床上,邬光霁眼见李仗香低头在阳光里叠小豆儿的衣服,那人额前垂下几根碎发让金光染得几近透明,还有空气里飘忽不定的细小尘埃……邬光霁的心就和初见李仗香的时候一样剧烈地痒起来了,他想问李仗香:奉醇,你愿不愿意跟我过日子。若是李仗香一点头,他就回家坦白此事,无论家里人同不同意,以后他和李仗香就像夫妻一样过日子。
可是直到离开时,邬光霁也没有鼓足那一口气将这个问题向李仗香提出来。
邬光霁的祖母将近两年前去世是喜寿,他的父亲的死却是让人措手不及,邬老爷自从又摔了一跤就瘫在床上难以动弹,三月的一天夜里,丫鬟给邬老爷喂了一碗汤药以后就放下床帘去外间候着,谁知次日一早却迟迟不听见床里面的动静,待得拉开帘子探查,发觉邬老爷的身体早就已经凉了。
每日知道邬老爷怎么就悄无声息的死了,邬老爷的夫人与妾室哭得昏死好几回,邬光霁匆匆赶到前院,只见老父苍白异常如纸的脸孔与紧闭的双眼,邬光霁心中胆怯起来,床上那个沧桑的死人尽是他的父亲,明明两年前从京城的时候父亲还是一头乌发,如今却是须发花白的。邬光霁跪在老父床前哭一场,而后帮着大哥和管家料理父亲的身后事。
王玉芝半月前已送回家去了,邬家如今又没了当家作主的邬老爷,府里头就显得有些空空荡荡。邬老爷的丧事显然及不上前年邬家老祖母的丧事热闹,出殡那日来观礼的人只有十来人,因着刚过去的冬季不够寒冷,今年刚开春,江宁府一带就闹起疫灾,不少人都逃难走了。
邬光霁有三个庶出姐姐,此次父亲去世只回来了一个,邬光霁不由想起去年中秋自己成婚,三个姐姐都带孩子回来参加婚宴的场景,如今契丹人的铁蹄已经跨过黄河,那势头眼看就要拦不住,也不知将来什么时候才能再与亲人相见。
有人说在江宁府流行的疫病乃是霍乱,又有人说与书籍上对霍乱的描述不相符,只因染上这种病的人不但上吐下泻,且发低热,明明吃什么都吃不进,还能泄出米汤似的排泄物,患上此症能痊愈者十中难有一二,大多是让自己的肠胃给活活饿死。故而还是按前人的说法称其为霍乱。
邬家为邬老爷办丧事那几日正赶上疫情忽然爆发,街上天天都听说有死人,以往若有疫情,县衙总是要干预救治,可今年那县衙的大门却是紧紧锁着,人们才知县太爷林修远早就带着他多年刮来的民脂民膏逃走了,他们也才晓得他们的朝廷已经让契丹人逼到角落,小皇帝早就让臣子护送从新京城往南逃了。
小镇上的平民百姓不知一个朝代已然土崩瓦解,他们只是迷茫,他们的祖祖辈辈都活在有皇帝的时候,有皇帝坐镇,就有大臣有县太爷,管着这些百姓,指引他们该做什么,不做什么。如今皇帝都没了,王法也就倒台了,县里恼怒的人们冲进县衙将其中剩下的财物洗劫一空,而后一把火将衙门烧了。衙门里吃官粮的府吏被吓得尽皆逃走,自此这片土地就失了管辖,有些个好事之徒发觉有机可乘,于是越发将一汪池水搅得乌七八糟。
邬老爷去世的时候,邬家的店铺已然都歇业了。邬家匆匆将邬老爷后事料理了,就开始理东西要南迁。
此时邬家早已不复当年刚从京城搬出来时那样光鲜,家里能卖的早就卖掉许多,剩下的财物细软收拾一下理出差不多只有五车。要知当年邬家搬来时,雇了十辆骡车才将家生尽皆运来,谁知才过了三年不到,家里的财物就缩水一半。
邬夫人摸着家里的黄梨木屏风很是不舍得,无奈家具笨重,只得无奈当了换做路费。
邬家上下都忙着收拾东西时,邬光霁却是心急如焚,他本身已经求了兄长将李仗香和小豆儿捎上一起走,他只说是不忍见好友落难,邬光和也同意让李仗香父子同行,谁知临走前两日,李仗香忽然开始发起低热,邬光霁一见李仗香发热,他心中警铃大作,忙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