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蛋吃豆花这笔生意是小豆儿做成的,以后光蛋的五个铜板都归小豆儿,小豆儿可以去买糖;邬光霁之所以心情忐忑,是因为他发觉豆儿爹似乎很是耐看,而且越看邬光霁心里就越痒痒,也不知在痒什么,可是这心痒不同于脑袋痒屁股痒,心痒难搔啊。这小镇里充斥贫困导致的愚昧和闭塞的乡下土音,但光从小豆儿的谈吐就能瞧出这豆儿爹不是池中物,起码还没哪个男人女人一个眼神就让邬光霁浑身都痒的。
小豆儿是真喜欢他的乞丐朋友,这个光蛋不但吃豆花从来不赊账,吃完豆花还自己洗碗,而且还让小豆儿每隔几天就得到五个铜板去买零嘴吃,若是邬光霁不来,小豆儿就会想念光蛋,尤其是没钱买糖吃的时候,思念得很,嘴里念着酥糖的甜味儿,眼睛总往邬光霁走来的那方向瞟,找寻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后来邬光霁总算是找到个机会和豆儿爹搭话了,那回小豆儿端着一碗豆花往邬光霁这边走,可能碗沿有些烫,小豆儿还没走到邬光霁跟前就将一碗豆花都掉在石板地上,那碗啪地摔成好几片,豆花也摔碎了,夹着绿色的葱花和亮晶晶的碎瓷溅得地上一滩。
小豆儿愣了,然后只见小孩儿刚刚还高高兴兴的脸色忽然变天,那小嘴巴渐渐长大,小鼻子皱成一团,然后随着一记窒息一样的抽噎,小豆儿哭起来了。
小豆儿离邬光霁仅仅几步之遥,见小豆儿哭了,连忙起身来哄小豆儿,豆儿爹也立时将手擦干净跑过来担心地问道:
“有没有烫着?”
小豆儿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小脸红通通地呜咽道:
“爹呀,碗……呜呜碗……”
豆儿爹将手插在小豆儿的腋下将小豆儿抱起来,可以看得出他做这事有些吃力,那瘦瘦的腰背在抱着儿子挺起的时候显然是抖了下。
豆儿爹抱着小豆儿哄着,一边对假乞丐光蛋告歉道:
“不好意思,你先去铺子里坐,我再给你做一碗。”
除去豆儿爹刚刚询问儿子的那一声,邬光霁实则是第一回 听见豆儿爹的声音,他只觉那声音也像豆花似的,顶温柔,嗖的一下就划过去,心里却有什么东西屋兀自嗡嗡直响。
为了防止又在不该走神的时候思绪满天飞,邬光霁悄悄掐了自己一把,他晓得自己的脸肯定红了,也不知脸上药水的颜色盖不盖得住,于是也不看对方,说:
“不用,我在这儿等就好。”
小豆儿其实很乖,他爹和他讲道理,让他知道摔碎一个碗没关系,因为只要赚了钱就能买很多碗回来,小豆儿这才停止哭闹,因为犯错小声啜泣着站一旁。
让邬光霁吃惊的是豆儿爹做完第二碗豆花以后没有因为刚刚小豆儿摔了一碗豆花就打破惯例,他还是将豆花递到泪痕未干的小豆儿手上,他弯腰像是对小豆儿嘱咐些什么,可惜邬光霁坐着的石墩离豆花铺子太远,只见小豆儿扁着嘴点点头,然后分外当心地拖着一挂鼻涕往前走,他这回走得极当心,两条小短腿每次迈出都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似的。
等到接到小豆儿送来的第二碗豆花,邬光霁见到小豆儿脸上一下子放松下来的神情,忽然就明白了兜儿爹的良苦用心,若是豆儿爹不让小豆儿送这第二碗豆花,小豆儿肯定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再尝试做这件事,但是若是能让这小崽子重拾信心,小豆儿以后说不定比大人端得都稳当。
邬光霁一边吃小豆儿端来的第二碗豆花,一面拿眼瞟正在收拾地上残局的豆儿爹,豆儿爹一举一动都和别人不一样,就连蹲下去都轻飘飘的,他一蹲下,背后的衣服布料收紧,此时天气已热了,邬光霁能隔着布料瞧见突起一点的肩胛,有些闲人替这两块骨头起了个诨名叫蝴蝶骨,咬文嚼字倒也有那么点意思。
可惜邬光霁不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次坐在豆花摊子外头吃豆儿爹的豆花,若是他知道也许吃豆花的时候能专心一点,不至于有闲心对个男人评头论足。
李仗香收拾干净地上的豆花,又接水将石板路冲洗干净,这是小镇人家的不成文的规矩,各家自扫门前的一块地,李仗香将地上弄干净已经微微气喘,他抬头见那自称光蛋的叫花子已走了,小豆儿正踮着脚将洗干净的碗勺往案头上面放。
过不多时李仗香的丈人牵着驴车回来,李仗香为他开门,见丈人从车里搬下一麻袋豆子来,有些疑惑道:
“爹,怎么买那么多豆。”
老头自顾自去泡豆,说:
“南街那边要四十斤豆腐,十五斤豆干,我先把豆泡上,你去将豆腐都压起来。”
李仗香估计要那么多豆腐豆干的人家是有喜事摆饭,于是便应下到屋里将压制豆干。
邬光霁的祖母去世,他爹与兄长是长子长孙须得守孝三年,他的婚期也被拖延一年,改到每年中秋,对于与王家小姐婚期延迟一事,邬光霁心里有些高兴也不很是高兴,因为他知这婚终究还是要成,不过晚一年也好,他也好再自在一年。
邬光霁的小侄女长得挺快,一个月时已经出落得白白胖胖,等到三个月时别人一逗就咯咯咯地笑。小小姐的小名是邬夫人娶的,叫绣绣。绣绣百日宴那日,家里厨子忙不过来,邬夫人吩咐让菜馆做了菜往家里送,就连县里老爷也卖邬老爷面子乘着马车轿子来邬府赴宴。
邬家兄弟随老父迎客,邬光霁在前厅坐一个时辰,茶水喝好几碗,恭维话听了一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