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见谢瑾华面露讶异,以为他心里不太能接受自己未来的良人是个男人,便劝道:“你的身体真是不能再拖下去了。”虽然有了八字,但要寻上八字对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如今外头都知道谢家四爷病得快要死了,外人嫁到谢家来就是为了冲喜的,那些舍不得自家孩子的人还不得把八字都捂好了?能碰上一个愿意把儿子送来的柯主簿,且他儿子的八字确实没有作假,这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谢瑾华知道大哥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便摇了摇头。只是他刚咳了一通,现在还说不出话来。
谢大见他摇头,又想岔了,不得已说了实话,道:“原找到了两位八字相合的人,一位是柯家庶子,还有位姑娘……只是,因有了两个人选,我就忍不住仔细查了查,才知道那姑娘家谎报了八字。到底是商户之家,为着一点……就敢铤而走险。柯家的家风不好,这位庶子却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其实,那商户家不仅谎报了八字,谢大还怀疑那一家是某些人妄图安插到庆阳侯府的探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已经有了柯家庶子这个人选,谢大就不打算再去找别人了,否则若是又被利用一回呢?
谢瑾华隐隐有些明白了。前一世,因为大哥只找到一位八字相合的人,就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于是就没有细查。这一世,因为多出了一位柯家庶子,大哥想择优而选,于是看穿了阴谋。
但是,不管这“贵人”是谁,谢瑾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好不起来了。
于是,谢瑾华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我……不行了。柯……莫要……莫……牵连他。”都已经是马上要死的人了,成什么婚,结什么契,不是在耽误人家吗?他一个人还能清清白白死得干净一点。
谢大却听不得谢瑾华说这样的话,他帮谢瑾华掖了掖被角,道:“你只管安心等着吧。”
离开了谢瑾华的屋子,素来沉稳的谢大竟然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三月的阳光按说是恰到好处的,可谢大总觉得有些刺眼,他的眼角处就出现了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红。谢大心里盘算着谢瑾华的这场婚事该如何办,就见府里的管事急匆匆走来。这管事面色凝重,仿佛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怎么了?”谢大压低了声音问。
管事知道不能惊扰了养病的四爷,同样压低声音回了话:“柯主簿死了!也许是喝多了酒,他在昨夜里一脚踩空落了河,尸首刚刚才被人捞了上来!我刚去柯家看过,柯家已经开始摆设灵堂了。”
父死,子守孝。
谢瑾华的身体肯定拖不到三年之后了,谢大当机立断地说:“叫老二马上去柯家走一趟,今日就让小四和柯家的那位成亲!”热孝成亲是下下之选,但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只能是在热孝成亲了。
管事领了吩咐,正要去寻二爷,谢大又叫住了他,说:“罢了,还是我亲自去吧。”
管事张嘴欲说什么,但见大少爷心意已决,就很有眼力劲地把想说的话全部咽了下去。说起来,大爷对四爷是真好啊,刚刚还为着庶出的四爷把嫡出的三爷揍了一顿,如今三爷正在祠堂里跪着呢!
谢三谢纯杰觉得自己很冤。他虽然和四弟玩不到一块去,可心里也是盼着四弟好的啊!他哪里知道一个卖绸缎的小掌柜就敢伪造自己女儿的八字来欺瞒侯府呢?谢三那时还真以为是帮弟弟找到贵人了,因此兴匆匆地把小掌柜引荐给了大哥。结果……什么都不说了,谢三觉得自己的屁股疼得厉害。
事实上,经历过那场政变的人,除了当场以身殉国的,其余人的日子都还过得不错。
现任庆阳侯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他膝下有四子四女。谢瑾华是最小的,虽是庶子,但府中并不刻意磋磨庶子,因此也入了排行,被人叫了一声“谢四爷”。可惜这位谢四爷病了,病得快要死了。
谢瑾华费力地睁着眼睛,仿佛要透过床上的帷帐,看到很远的地方。
老实说,谢瑾华有些弄不懂自己此刻的处境。他早就死过一回了,因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怪病,大哥为他来来回回请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于是他就死了,死在了开瑞十六年的三月。不过,他死了以后,不见勾魂使者,也不见谢氏祖先,魂体竟然被禁锢在了皇宫之中的藏珍阁内,这也是奇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