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直等三人各显惊异,尤其是李彦直,他先是诧异,随即由诧异转为愤怒道:“现在又不是战争时期!怎么有倭寇来犯省城?日本鬼子也太猖狂了吧!”
风启和蒋逸凡对望不解,这“日本鬼子”的称呼他们是第一次听到,而对李彦直言语间的那种不共戴天的仇恨语气更是不解。在风启和蒋逸凡的印象中,日本不过是一个有些麻烦的东邻,是太祖皇帝列出的不征之国,他们虽然觉得这个小国喜欢折腾惹麻烦,却也没有对它产生太大的厌恶与仇恨。六艺堂学生的行事、风气多受李彦直的影响,但是对日本的民族仇恨李彦直平时没机会宣之于口,他们也就没有共鸣。
李彦直也是一时失态,随即想起这个时代中华和日本的关系和上一辈子不大一样,这脾气得可有些前了,便收敛了怒火,他也知道近年来常有海盗滋扰地方,海盗之中又时有倭人身影,但福州毕竟是省城,在地理上有官塘山岛链为屏障,军事上又有镇东卫、定海所、梅花所、万安所等卫所拱卫,倭寇要想突破,实在不是一见容易的事。李彦直想了想问在福州呆得较久的风启:“福州经常受倭寇骚扰?”
“没有。”风启道:“以前从来没有过。”
以前确实没有过,但正因如此,整座省城反而显得更加惊慌!尤其是那些文官们,听说有倭寇来个个方寸大乱。对这帮人的窘态,当时有个大才子李卓吾有一段极为生动的文字:
“平居无事,只能打恭作揖;终日匡坐,同于泥塑土偶;以为杂念不起,便是大圣大贤!一旦有警,则面面相觑,绝无人色,互相推诿,以为明哲。盖国家专用此辈,故临急无人可用!”
文官如此,武官也好不到哪里去!明太祖、明成祖武功赫赫,传到嘉靖年间已经锐气荡尽,当年赖以镇慑天下的卫所官军,到如今只能拉去干杂役,别说保家卫国,就是连自保都有问题!
自城防官告急之后,福州府赶紧下令诸门紧闭,全城戒严,福建都指挥使司马上传下命令,调东南镇海卫、东边梅花所、东北定海所以及闽安镇巡检司、竹崎巡检司等处官兵、弓兵入援,又与左右布政使、提刑按察使碰头,召都指挥同知、都指挥佥事、参政、参议以及分司诸道官员议事,又传福州知府以及闽县、侯官知县问话,知府、知县急上城头巡察,但见城头上站岗的官兵个个瑟瑟抖,这些人平时面对百姓时作威作福,极尽威风,这时才听说贼来就个个状若木鸡!知府、知县一见,心中拔凉拔凉的,都想:“靠着他们,如何保得住我辈性命!”
回去见到三司,也不知该说真话,还是假话!知府只道:“下官等到城头望了一望,没见到倭寇。”
那闽县知县却有些不知进退,道:“或他们躲了起来,等我们懈怠就要攻城……”
他的话说了一半,知府的脸就像涂了一层狗血,三司更是脸色苍白,都指挥使孙泰和总算有些武将气魄,起身道:“我去看看!”到城头巡了一圈,这时城外第一拨援军也赶到了,孙泰和上前就地阅兵,却见稀稀落落的队伍约莫有三百多号人,便问领兵的千户:“怎么才这点人?其他人呢?”
那千户缩着脑袋道:“属下……属下麾下就这点人马啊……都赶来了……”
孙泰和怒道:“看你服色乃是个千户,手下当有一千一百余人,怎么才来了三百个就说都来了!”但他也不是第一天当官,马上就想起这个千户是吃空饷,账簿上的一千多名士兵,倒有六七百个只剩下名字!不由得恨恨道:“可恶!可恶!你们就是吃空饷,也未免吃得也太厉害了!就是留个七八百人也……”看看这千户身后那帮兵油子,个个贼眉鼠眼,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模样,就算有七八百人又有何用?登时连生气都没力气了,他毕竟是个厚道人,长叹一声道:“罢了!你们也赶紧进城躲躲吧,别让倭寇忽然冲出来夺了城门!唉,可笑我还指望你们呢!”
他亲自在城头分派属官,要他们督责诸门防务,这才回到布政司衙门要找左右布政使以及按察使商量,却见门口多了十六个好不精神的后生,手持大棒守住了大门,见到都指挥使便喝问:“哪里来的人?来此做什么!”
都指挥佥事喝道:“无礼!这是都指挥使大人!你们是什么人!站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个后生便出列行礼道:“我们是止戈馆的学生,李孝廉奉布政使命,带我们来此守护,既然是都指挥使大人,就请进吧。”说着便又退回了原位。
孙泰和见了心道:“这止戈馆也曾听过,像是省城一处颇有名气的武馆,却不知还教出了这等好学生!”不免暗暗称奇。又问:“你们会使刀不?”
那为的后生道:“会!”
都指挥使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带刀?”
那后生道:“我等是民非兵,无故不敢带刀,平时练习,只是用竹刀。”
都指挥使听他们能守规矩,更是欢喜,连声称赞,又道:“如今省城有警,木棒抵得什事!”便命人去武库取了真刀真枪,分给他们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