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舞阳侯平日出行的阵仗,这次随行人员精简得多,前后不过三五个人,看上去轻车简从。至于车厢里面,却是大相径庭。
程宗扬抱着腿扭着腰,整个人几乎是蹲在座榻上才能挤下。其实车上人也不多,一个苏定方,一个王彦章,还有一个高力士。按说四个人足够坐下,但架不住从皇图天策府请来这两位都是身材剽悍的壮汉,白胖的高力士夹在中间,挤得跟团橡皮泥一样。
程宗扬真没打算让高力士来受这活罪,但他向皇图天策府求援时,被杨玉环知道了,非要跟来看热闹,好说歹说才派了个高力士,让他作为太真公主的耳朵和眼睛,进行全程观摩,好回去巨细无遗地讲给公主听。
苏定方和王彦章这两位是卫公指派的,程宗扬不熟,这苏定方跟赵充国是同一个类型,虎背熊腰,身材魁伟,看着就特能打。王彦章个子不高,但他身上的肌肉就跟铁丝一样,高力士挤在他身上,程宗扬都担心这白胖子一个不小心,会不会跟气球一样被他给扎破了。
这两位一看就是冲锋陷阵的猛将,竟然被自己叫来当打手,真是浪费……程宗扬笑道:“大过年的给各位找麻烦,实在抱歉。”“程侯不必客气。”苏定方道:“卫公军令如山,吾等只是遵令而行。”高力士嘬着大红嘴唇,“格格”笑了两声,可惜他被挤得太扁,公鸭嗓生生被挤成了小母鸡,“咱家听公主的。公主让做啥就做啥,算啥麻烦?彦子,你说是不是?”王彦章双手按膝,腰背挺得笔直,他年纪比苏定方、王忠嗣等人都小,比吕奉先也大不了几岁,据说是卫公早年从乡间捡来的孤儿,留在天策府养大。
“嗯。”最新找回程宗扬干笑一声,挤成这样,聊天都聊不起来。当然,也是因为高力士身上的脂粉味太浓,吸一口都能嚼出渣来,没被呛死说明大家修为都够深。但这么憋着太耗真气了,只盼着那帮秃驴赶紧出来,大伙儿真刀真枪做过一场,也好少受点儿罪。
那帮秃驴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车马行至娑梵寺下院,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程宗扬下了车,先长吐一口浊气,这一路好悬没把肺给憋炸了。苏定方和王彦章两位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还得跟高力士挤在车厢里,坚持到刺客出现,或者再一路憋回家。
达摩院首座信威在门外迎候多时,合什施礼,“程施主。”程宗扬板着脸道:“人呢?”信威粗声大气地说道:“正在寺中,施主请。”香火缭绕的寺塔内,满头白发的袁老先生正侃侃而言,“……为何发不了大财?根子就在你们这寺名上!”“娑梵二字原本极好,但用作寺名就差了。先看这娑字——水者,泉也。泉者,钱也。客官会问了,这不是有钱吗?怎么会不好呢?往旁边看,是个什么?少!寺名第一个字就写着钱少,你还指望能发大财?”围坐在侧的信寂、信德、信道等人恍然大悟,一堆光头点得此起彼伏。
“单是钱少还不怕,最要命的是下面这个字——”袁天罡肃然道:“女!女人是什么?败家玩意儿!你们佛门怎么说的?五漏之体!漏光、漏风、漏气、漏财,你挣多少都能给你败喽!”“着啊!”众僧纷纷抚掌,抱怨道:“我说挣的怎么赶不上花的呢?”“为了建这佛塔花了多少!”“外面看着光堂,内里不知打了多少饥荒呢!”旁边一个沙弥小声嘀咕道:“五漏之体可不是……”“你给我闭嘴!”信寂虎着脸厉声斥道:“就你能?在座这么多大师都没你懂?”沙弥赶紧低头。
信德捧了杯香茗,“老先生,喝茶!”袁天罡脸一变,抱紧怀里的电路板,“别想让我撒手!”信德哈哈笑道:“老先生过激了!过激了!咱们接着说!”“再说这个梵字。双木成林,好兆头!但下面这个凡字——佛门净地,哪儿容得凡心俗念?凡心不除,还能成佛吗?还能指望佛祖保佑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那堆光头又是一阵此起彼伏,无不深以为然。
信寂道:“老先生,你看敝寺这寺名……怎生化解才好?”“改!”众僧脑袋都伸了过去,“如何改?”“先把女字和凡字给去了。”“沙林?”众僧欣然道:“这名字听着顺耳,又暗合沙门宝树之意,气味甚佳!”袁天罡差点儿背过气去,沙林寺?还不如改成毒气寺算了。
“顾头不顾腚!”袁天罡喝斥道:“钱少就不管了?”“可不是嘛!”众僧纷纷击额懊恼。
信德道:“那再把少去掉,叫水林寺?”袁天罡道:“木得水而活,林得水则涝。”“那改成水木寺?”“水木一名不够雅训。”最有学问的戒律僧信空道:“有道是水木清华,不若改成清华寺?”袁天罡一阵暴咳,脸上的老人斑都快掉下来了。我们清华也是有女生的好不好!
信寂上前给他捶背,“老先生,你的意思呢?”“去水留少,叫少林寺!”“少林?此为何意?”“天机不可泄露。”袁天罡傲然昂起头,“老夫只能说,此名有大气运,可保贵寺千年殷富。”几名光头凑到一起嘀咕几句,信德伸出手掌,一脸讨好地说道:“老先生,帮贫僧看看手相呗。”程宗扬黑着脸进来,信永在旁道:“瞧,我说没亏待老先生吧。好茶好水地伺候着,没让他受一点委屈。”袁天罡矜持地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