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夜风高爽,天地浩荡。“出逃”成功,程悠若的心却是畅快不起来。
此一去,便是自行斩断了与龙陵夜的所有关联,日后无论怎样,都再回不到从前。
只是这仇,必须要报。
先前还以为可以利用龙陵夜这一条线,报仇、得到九龙玉玺,但是现在既然龙陵夜已经放手,她也实在不能再缠上去。因而一切只能靠自己。如果说她还是像最开始那般,仅仅把龙陵夜当做一个利用的对象的话,她自然可以再找回去,但是现在,她做不到。
记得程悠若和陆元夕私奔之后隐居的地方是江南的苏州城外的杨柳镇,好在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南疆奇巫部族,出了奇巫地域,便是江南地界,想要去杨柳镇并不远。要报仇,既然龙陵夜这一条线不能再用,那么只好去抓陆元夕这一条。
有着这副容貌,想要引起陆元夕的注意并不难,现在只要再学会程悠若在杨柳镇之时拿手的苏绣,就一定能够成功重新接近陆元夕。
明月皎皎,旷野浩淼。一路策马扬鞭,却是在一处华野前猛然勒马停住。
她还记得这一片金午时花,当日与龙陵夜共乘一骑,他一时兴起,邀她下马赏花。她问他这是什么花,他说“此花曰金午时”,虽是绚烂,却只有半日的寿命。
闲谈之语,却不想竟是一语成谶。
龙陵夜,龙陵夜……不可否认的,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金午时花,绽放虽是短暂,却是绚烂已极。
到得杨柳镇,凭借记忆,找到了当初传授给程悠若绣技的苏州名绣娘兰馨。
“兰姨——”一个民居巷弄中的小小院落,程悠若推门而入。
兰姨年过半百,孤身一人,以卖刺绣为生,因为绣工乃是江南一绝,因而每日慕名前来的人数不胜数,收入也是颇丰。每日晨起便绣、日落便休息,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刺绣,忽听得这一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去,却见是程悠若!
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却是慌慌张张的关了院门,将悠若拉进屋子说话。
道:“悠若啊,你怎么回来啦?我听说程家可……哎……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兰姨”,程悠若道,“放心,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不会有官府的人来抓我的,我现在叫莫怜心。”
“莫怜心……莫怜心好,叫莫怜心好……”兰姨说着,却是抹起泪儿来,道,“你这孩子真是命苦,本以为你家陆相公入朝为官,你的日子也能好过起来了……却不想,哎……罢了罢了,这等负心汉,不要再提她。如今你既回来了,就在兰姨这里住下吧!”
“那就有劳兰姨了。”程悠若点点头说道,也正想着在这里留宿一段日子,以便向兰姨继续讨教绣工。
脑海中残留的关于刺绣的记忆倒是有一些,只是毕竟她的魂魄不是程悠若的,因而虽然有这些记忆,实际操作起来,却还是摸不着头绪。
兰姨见她绣工生疏,便安慰道:“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来。你经历了这等大变故,能再提得起这绣针已是不易,莫要太为难自己。你虽于刺绣方面颇有天赋,但是这绣工也非一朝一夕可练就的。还是如兰姨先前教你的那般,务必要心无杂念,眼中心中,只有绣针和绣线。”
程悠若点点头,心想我哪能不急?十日蛊的解药只够支撑一年的,用在刺绣上的时间,多说也就一个月。一个月内,无论如何都要练到程悠若先前的水准。
记忆中,程悠若练就这一番绣工,的确并未用太多的时间,难怪兰姨说她天赋甚高。只可惜天意弄人,倘若当真能够和陆元夕一直在杨柳镇生活下去,这接下来的种种事情,都不会发生了吧?
可是,一段感情从一开始便是算计,又如何能够得到善终?
忽是心内一凛,“一开始就是算计”?这句话说得,岂不是她和龙陵夜!
很多事情,置身事外的时候,反而能够看得更通透。这一段日子里,回想起之前的种种,其实不难发现,从龙陵夜带着她去狩猎开始,她就已经在龙陵夜的算计之中。就连跌入地底亡城,都是龙陵夜精心布局的。只是当时他的舍命相救,让她甘愿忽略了种种。
而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舍命相救,谁又能保证,并不是这局里的一个环节呢?
一时心内混乱,绣针便刺偏了一些,直接刺入到指腹之中。看到十指滴血,龙陵夜的样子却还是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竟像是着了魔一般,又想起在地底亡城之时的事情!算计是真,但是那相依相偎的情意,难道就是假的吗?
心乱如麻,也只好放下手中的针线,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兰姨知道她经历了这许多变故,心境已经早不似当年,因而并未催促她继续练习,而是劝道:“孩子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有的时候,忘记是福啊。”
“心儿,一切过去的事情,你都要忘记。”脑海里却又莫名其妙的想起龙陵夜说的这句话来。
为什么,已经极力的逼迫自己去忘记,在某一时刻里,她也的确认为自己再也想不起。却还是在触碰到某一根心弦之时,对他的思念就一发不可收拾!却是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恨!
妥协般一声长长的叹息,一大滴眼泪坠落下来,跌落在这一副绣作上。
连她自己都不相信,她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哭,仿佛在龙陵夜这里,自己从前所有的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