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璇玑愣愣地跪在地上,短短片刻间,内心仿佛从大喜过望到惶恐不安,此刻已是冷汗淋漓,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杨真真挥了挥手:“婚期将近,你便留在自己宫中好生将养,好好想想朕同你说过的话。跪安吧。”
******
杨璇玑领命退下。杨真真又坐着批阅了几份折子,心中却烦闷不已。和杨璇玑的一席话勾起了刻意淡忘的往事,她放下笔,闭目坐在案前。杨琼失踪已有数月,这个由她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总叫她狠不下心来,仿佛是在她坚硬如石的心中开了一道温柔的口子,杨琼和欧阳长雄长得太像,如果蒙上那双让她感到不舒服的眼睛,便同梦中的故人一模一样了。
如果……如果,她的那个儿子尚在人间,是否也会有欧阳长雄的影子呢?
杨真真的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时隔二十余年,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却恍如昨日。她闭着眼,仿佛又是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在无边的痛苦中翻腾着,死亡是那样的靠近,当她在近乎绝望中悠然转醒时,宫人们已经跪了一地。接生的老嬷嬷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膝行到她面前,以额叩地,却迟迟不说一句话。
她艰难地抬起上半身:“是男孩还是女孩?”
“启禀陛下,是……是个皇子。”
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挣扎着伸出手:“抱来朕看看。”
那名老宫人却极是迟疑,良久,才轻声道:“启禀陛下,皇子他……生下来便已殁了。”
殁了?杨真真愣在当场,许久,才明白了这两个字的意思。她木然地缓缓说道:“把孩子抱过来。”宫人不敢迟疑,将小小的襁褓放到她的怀中。杨真真只望了一眼,便发出一声惨烈的尖叫,所有的宫人均慌忙拜倒在地,不住叩首,齐声啜泣道:“陛下请节哀。”
杨真真神情恍惚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漆黑的长发披散着,衬着她苍白的脸,憔悴不堪。她将孩子小小的冰凉的尸体紧紧搂在胸前,似乎想用自己的体温去熨热这个可怜的孩子。她的儿子,她满心期盼的第一个孩子,她整整痛苦了三天三夜才诞下的儿子,连这个世界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便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了。泪水缓缓地从她的眼中落了下来,滴落在被褥上。近旁年长的宫人忙劝慰道:“陛下节哀。女子产后月中不可流泪,否则,会伤了龙眼啊。”
杨真真却恍若未闻,只是抱着她死去的儿子,无声地流着泪。这一刻,她开始憎恨那个男人。她的儿子死了,但是孩子的父亲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悲哀。对欧阳长雄而言,这个孩子只是一个意外,一切只是帝王的强取豪夺而已。而她,亦不过只是害得他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杨真真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笑,幽幽问道:“燕园的那个贱/人生了没有?”
近侍道:“启禀陛下,已经生了。是昨晚子时生下的,是个男孩。”
杨真真的唇边勾起一弯笑意,却叫人看了毛骨悚然:“甚好,甚好。走,朕现在就去看看她。”
难以遏制的回忆像利刃一般肆虐着她的心。二十多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是杨真真永远不曾忘却的噩梦。她仿佛看到自己抱着儿子小小的尸体,如幽/灵一般走在禁城宫苑的游廊下,她依然能感觉到从庭院四周呼啸着吹来的冷风和刻骨的寒意。近侍跟在她的身后,不厌其烦地叮嘱着产后不可见风,她却恍若未闻,身体极为虚弱,但是比起锥心刺骨的丧子之痛,已经微不足道了。一时间,她感到无比的绝望和孤独,没有爱人,没有孩子,她什么都没有了。纵使有无上的权力,却不能随心所欲,又如何能左右人心呢?
她一走进燕园的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还有女子轻柔的哄慰声。一霎时,憎恨和嫉妒像两条毒蛇一般撕咬着她的心,她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将怀中的死孩儿抱得更紧。房门被用力推开,她阴沉地站在门口,目光中带着刻骨的恨意,死死盯着床上的女子。女子只穿着白色的中衣,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惊恐地看着她。
杨真真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冷冷吩咐左右道:“去把那个孩子抱过来。”
两旁的宫人立刻走上前去,抢夺那个孩子。女子尖叫起来,将孩子死死护在胸前,拉扯之间,婴儿大哭起来,拼命扭动小小的身躯。女子怕伤了孩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抱到了杨真真的面前。
那个孩子大哭不止,杨真真瞥了一眼,脸上却露出了厌恶之色。床上的女子跌跌撞撞地下榻,跪爬着到她的脚边,匍伏于地,不住叩首,额头上磕出了血:“陛下!陛下!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吧!求求你!”
杨真真冷冷看着她,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朕面前自称‘我’?”
女子睁大了美丽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梦如幻,却让杨真真感到恶心,她看了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儿,突然发现那孩子的眼睛同眼前这个女人长得极为相似,她咬着牙,低低地说道:“这孩子的眼睛看着真让人讨厌,剜去了才好。”
“不!不要!”女子苦苦哀求,“陛下开恩!一切都是贱婢的错!求陛下将贱婢千刀万剐,只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过将军的儿子吧!”
杨真真笑了:“苏小环,你以为,朕会为了欧阳长雄,放过这个孩子?”她伸出尖锐的护指,捏住女子如玉的脸庞,鲜血和着女子的眼泪,顺着两腮缓缓淌下,“欧阳长雄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