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秋的朝晨尚只隐隐透出一丝光亮,林青穗就被邻居家公鸡咯咯的打鸣声吵醒。
她裹了裹身上的薄被,又皱着眉头挠了挠发痒的脖子,被子的内胆填的是稻草,她睡的侧屋潮润,严实捂了一晚上的热气,熏得整个人粘粘糊糊。
隐约听见主屋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又有妇人细碎的声音响起:“要不要喊起娃几个?”
中年男人压着嗓子回:“算了吧,让孩再睡睡,待会儿松儿起了,自会再带几个姑娘的去地里”。
夫妻俩摸着黑拿了锄头箩筐,不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了嘎吱的关门声。
林青穗再睁开眼睛,神志已一派清明。并未忙着穿衣起床,她一声不响的看着乌黑黑的屋顶,听了会身旁大姊二姐平稳连绵的呼吸声,再摸了摸自己纤瘦细小的胳膊,回来已有几日,却仍似置身梦境。
浮生一梦,恍若隔世。
如今,她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这时候,娘亲还好好的能下地干活,两个姐姐与她同睡在一张木板床上,哥哥在一扇门之隔的尾房歇息,爹爹虽成天虎着脸不苟言笑,却不是那种会随意打骂孩子的人。
林青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既是醒了,自是再躺不下去了,轻手慢脚掀了被子起身,摸出自己单薄破旧的衣衫穿上,拿根麻绳将一头青丝一系,舀勺冷水抹把脸,喝口清水漱漱口,利利索索地拾掇干净。
锄担被爹娘带走了,门旮旯里光秃噜地,侧边土墙上挂着俩黑皮葫芦,林青穗顺手拿了灌上两壶凉水。
她现在还未长成,小胳膊小腿,跑着走也慢,抱着葫芦晃荡晃荡往地里走,到山半腰地时天尚未大亮,她娘亲高氏见了黑乎乎的矮矮的人影走来,还当是过路的:“早啊您。”
“爹,娘,”林青穗喊了句,“是我。”
“穗儿,”高氏有些惊奇,“你如何就起来了?”
她爹老林头正在卯足劲儿挖甘薯,回头见小幺女抱着俩葫芦水一跑一颠地来,心里也高兴,闻言招呼了声:“幺妹儿来了。”
高氏看幺女后头没人跟着来,又问:“你哥姐儿们呢?怎么不一道来?”
“我醒得早些,左右无事,就自己来了,”林青穗放下水葫芦走进地里,抓了把甘薯刮起黄泥来。
今年入秋来的骤急,几日前打了场白霜,路边上踩不死草都焉了吧唧的,庄稼再不收回去得捂坏了。她家指着这片地里的薯子当过冬的口粮,这下顾不得刚过了场秋雨就赶抢着刨地收薯。
黏湿的泥土粘在薯块上,得用木棍一个个的刮,刚割过的薯藤冒着白汁,粘在手上便是黑糊糊的黏汁,回头费上满锅热水都洗不掉。
清早山地本就满是霜露,连高氏都冻得手脚僵直,可林青穗似乎一点也不怕冷,她折了根粗扁的棍子刨泥,手法老练又利落。
高氏看她干活这么利索,既惊讶又心疼,跟林老爹叹道:“穗穗儿真是懂事了,他爹,你看咱幺妹多能干啊,”时不时又问青穗:“穗儿,手冷不?累了不?慢着些做,不打紧的。”
老林头停下锄头,喘着粗气道:“松儿几个怎还没来?三个大的还不如幺妹呢,明儿全给叫起来,惯得他们不成体统。”
林青穗闻言闷声道:“爹爹,还早呢,二姐昨晚咳得厉害,怕是一宿没睡好,早上才停声闭了会眼。”
高氏也正为这事发愁:“这二姐儿啊,净爱贪玩,这冻天儿去田里摸什么田螺,落下伤寒如何是好?”
正说着人就来了,伴随着有一声没一声的咳嗽,二姐儿林青芜一上来就是惊叹连连:“哎哟,不得了,三妹今儿又起早了?”
高氏闻声唬了她一眼:“你妹妹干了一早儿活了,哪里像你个懒姑娘。”
“真是奇了怪,”林青芜挑着几块脚印踩进了地里,插着手打量林青穗:“三丫这是怎么了?咳咳,这几日跟变了个人似的,”她边说边咳嗽,缓口气偏头看向一旁的大姐:“姐,你觉没觉着三妹怪怪的?”
大姐林青荞是个温婉和善的性子,闻言只笑笑道:“我瞧着,三妹是变懂事不少。”
“不是,是变怪了,”林青芜擤擤鼻涕,又喊她哥哥林青松:“咳,哥”
“咳成这样还不安分,”老林头挖一锄头土,反头瞪向二丫头,板着脸道:“还是做姐姐的,成天没个正形。”
“既是病了就少说两句,”高氏见她咳得头疼:“你去那儿坐着去。”
“二姐,坐这儿来,”林青穗挪开自己坐得温热的草垫,林青芜愈发狐疑地打量她,嘴里嘟嘟囔囔着坐下了来,抱着葫芦喝水润润喉,水有点冰,她只喝了两口又咳。
“二姐,”林青穗柔声喊了她句,青芜同她年纪差不多大小,性子活泛得似个男孩儿,青穗幼时常同她争嘴拌舌,打打闹闹不安生,如今再看她却是分外亲切。
“咳得这般厉害,生水喝不得,明儿我给你烧些滚水盛温了带来。”
“欸,林三丫,”林青芜抖抖身子:“你莫不是吃错药啦?”
“芜儿,怎么说话的,”一旁的高氏忍不住说道她:“你妹妹多关心你,也不知领情,穗穗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你再看看她做事,你可能比得过?”
“是是,比不过,”林青芜一口气堵在喉咙,三妹这几天中了邪似的,又装能干又装好心,爹娘事事拿她作比较,动不动就说看看妹妹。
林青芜不服气的撇嘴:“三妹这是心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