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却在暗地里承认,将军阁下说得有理。想想自己吧,一腔热血沸腾,忠心耿耿卫国,眼看着仕途高远,就要升任首都警卫师副师长,却晴天霹雳,如披冰苞,转眼间,一切灰飞烟灭。
曾经弹钢琴,写抒情诗和轻挽女舞伴的手,却被迫握起了冰冷的枪,为了自己能够活得长一些而战斗。
这是谁的悲剧?
又是谁造成的?
说实话,奇怪的是,在聂洽耶夫心里,改变了这一切状况的布尔什维克,并非像同伴们所咬牙切齿咒骂的那样,青面燎牙,杀气翻腾腾,反倒是一个令自己暗暗称奇的朝气蓬勃新形象。
然而,实实在在的现实却是,这个新形象把自己的一切彻底打碎,并把自己毫不留情的撵了出来。
所以,一直在这种相互矛盾的状态里和患得患失的情绪中,徘徊不定的前卫戍团长,活得比谁都累。
“好了,别犹豫啦。上帝和诗歌都死了,能拯救自己的,只能是我们自己。”米沙洞悉一切的看着他:“掌握好现有的兄弟们,欢迎越来越的兄弟们投奔。我们扭成团,就不怕谁了。”
聂洽耶夫终于点点头。
他不得不点头。
对方毕竟曾是位居高位的前帝俄炮兵司令,见识和资历都比自己高了一大截。而且,就他目前和中国人的接触来看,远远胜过了自己。
跟着他,没有错。
“快给我一枝手枪,带几个弹匣”米沙急切的命令他:“就要纳干1895转轮手枪好了。”
“是,拿我的行啦。哎,将军阁下,这个张宗昌镇守使,可靠吗?”聂洽耶夫迟疑的看看米沙:“粗言秽语,粗鄙寡廉的,像个地痦。特别他身边那个女人,妖媚风骚,像个狐狸精。”
“唉,瓦佳瓦佳我亲爱的瓦佳,你真笨拙得可爱。
在中国,只有这样的混世魔王才混得开。上帝和诗歌,抵挡不了皮鞭和武力。
不管怎样,反正他也算作是成功者吧。在我最生死一隔时,是他救了我,给我房住,给我医疗。这就够了。”米沙无可奈何的笑笑。
又叹口气:“我们现在这处境,不靠他,又靠谁呢?总不能自生自灭啊。瓦佳,现在你明白我的话么?”
聂洽耶夫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米沙深表同情的拍拍他肩膀,环顾厢内。
长方型的货车厢里,乌拉草倒是铺得厚厚的,十分温暖舒适;四十多个白俄兵却个个脸青面黑,军装褴褛,有气无力,抱着枪或者扔了枪,垂头丧气的散坐着,眼神迷茫且无助。
在他们脚下,散落着些许山果野味。
山果呢,个个都啃了一大半;野味却丝毫未动,冻得像无数块稀奇古怪的石头。
米沙明白,这是因为在中俄边界的俄国这一边,士兵用刺刀棍棒打回了野味,却不敢升火烧煮,怕被红军发现了,追杀过来性命难保。
至于啃了一半的山果,对于吃惯了牛奶面包的白俄士兵而言,不逊于是毒药。
“瓦佳,就这几个人?”
米沙失望的看着前卫戍团长:“再怎么,也不至于这几个啊,其余的士兵呢?”,聂洽耶夫痛苦地摇摇头:“全打散了,亡国奴就是]丧家之犬啊,红军太厉害了,铺天盖地的杀来,一千多个兄弟,死的死,逃得逃,唉!”
他指指外面莽莽雪原。
“大多都在雪地下躺着呢。”
米沙无言的站起来,踱到门缝边。北风怒吼,雪花扑面,在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下面,静静地睡着无数可怜的沙俄士兵。此刻,他们的灵魂可在缓慢的飞翔,思念着一漠广远的家乡?
“所以,为了活着,我们只能,瓦佳,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
前卫戍团长用力抹一把苦泪,一头发出难闻气味的蜷发上下颠颠:“我的表弟,鸣,也躺在那儿。”
“愿上帝保佐他!”聂洽耶夫垂下眼皮儿。
不过,他现在实在没心来听瓦佳的悲鸣。
他感兴趣的,是聂洽耶夫和他手里的这四十几个士兵。
米沙心里十分清楚,张宗昌军火到手,立住了脚,必然大肆招兵;虽然他曾答应给自己一个团长干干,可自己无一兵一卒,又和中国兵语言不通,难免会有腑下之痛。
用不了多久,不用对方过河拆桥。御磨杀驴,自己就必然会乖乖的滚蛋。
所以,尽量把白俄兵掌握在自己手里,形成一股单独的势力,是落魂的前帝俄炮兵司令官,一直盘旋在自己心中的最大愿望。
聂洽耶夫何其聪明?
当然明白眼前这个前帝俄高官心头的打算。
可他现在两眼一抹黑,除了依靠米沙,也别无能耐和其他办法。所以,抹开了眼泪的前卫戍团长,跟着站起来,恭顺的说:“将军阁下,请你领着我们一起干吧,我们听你的。”
米沙则强压着兴奋,矜持的点点头。
“瓦佳,客气了。好吧,为了帝俄和沙皇陛下,我就当仁不让。我想,还有许多散落在外的士兵,你要注意召集联系他们,大家抱成团,才能干大事儿,明白吗?”
“明白!”
微启的车厢大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
“妈拉个巴子,你们倒是舒舒服服的躲着,老子们冷得直蹦哒。兄弟们,上!”是小扒子。卫士长一蹦而上,后面跟着十几个卫士。
原来,小扒子奉命守着一车军火。可外面冰天雪地,车内满是冰冷的钢铁。
起初看起来要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