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来才意识到,那一夜,只是一切不平静的开始。
老老实实地在官舍之,一呆便是六日。这六日间,林卿砚将屋藏书翻了个透,当真是百无聊赖。
黄昏已至,今夜便是元夕,园子内外却没有半分节日的喜庆,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是了,此处不过是临时招待外使的馆驿,纵使雕梁画栋,又与寻常客舍何异?
念及此,这个落拓不羁的将门少爷竟有了几分思乡的情怀,着实教他自己吃了一惊——“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李太白所撰果然有那么些道理。
原以为上元灯节,赵匡胤会再摆个宫宴,他们便能顺理成章地入宫面圣。可谁知这堂堂宋国皇帝忒小气,为了避而不见,竟然连皇宫宴客一节都省了。
闲躺在围子床上,他寻思着,若偷偷溜出去逛一逛灯会甚么的,会不会打破他刚刚在李从善心目树立的靠谱形象。正自纠结着,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叩。他立即警觉地竖起耳朵,停顿了一会儿,又是一声轻叩。难道是……
“嗒嗒嗒。”急促的声叩响证实了他的猜想。
两缓急——赵佑。
馆驿屋舍众多,亮灯的亦不在少数。以挨个敲窗来试探他究竟在哪间屋子的笨办法,亏得她想得出来……
林卿砚仰面躺着,嘴角不经意间泛起的一丝笑意很快被拉了下来——想必这傻丫头还不知道宋唐两国之间、林赵两家之间发生了甚么,只是才听闻他来到汴梁的消息,念及相交之谊,前来一寻。罢了,同她讲个清楚也好,日后兵戎相见,亦不必留情面。
“赵贤弟,请进!”
话音落下,窗扇微动,赵佑一身玄色男装,立在了堂。
“林兄!”不待施礼客套,赵佑便急切道:“出事了!”
“嗯?”林卿砚翻身坐起,目色犹疑,“甚么意思?”
“林兄这两日一直留在馆驿之,不曾听得消息?”
他忽然生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以撑着榻沿,面色沉了下来:“出了何事?”
赵佑咬咬牙,终是不忍:“姜治之子眼下就在城等候,请林兄随我前去一见。”
“姜楠?”林卿砚再顾不得李从善的命令,立时站了起来——“走!”
上一次见到赵佑那般惊惶失措的神情,是在江宁府书省。那时赵佑贸贸然要趁夜进地牢劫人,被他半路拦下。眼下再见到这种神情,他只觉得心乱如麻,二话不说便随赵佑潜出了官舍。他甚至来不及去怀疑,这会不会是赵普设下的圈套。
上元节的夜晚,大宋国的都城。
灯会、焰火。摩肩接踵的热闹、张灯结彩的喜庆。
灯火通明的街道,似要将苍穹照亮。
赵佑施展轻功,在瓦顶上借力而行。林卿砚紧随其后,踩力疾行。他满腹狐疑、惴惴难安,却没有追问赵佑事情的始末。是不敢,还是不信,他分辨不清。
不时在夜空炸开的烟花,在一个又一个瞬间投下二人迅捷的身影。
两道黑影落在一幢层小楼的窗台上,只刹那间便失了踪迹。这是一家稀松平常的客舍,坐落在毫不引人注目的小巷之。万人空巷,灯会的盛况使得小巷更加冷清,不远处传来阵阵人群的欢呼声。
“卿砚!”
二人堪堪翻进客房,圆几旁的姜楠便站起身来,他穿着一件粗布衲袍,面色沉重得不像他。
与此同时,门框边一道人影飞奔过来,“扑通”跪在林卿砚的脚边,仓皇道:“少爷……”
“苏鸢、姜楠……”林卿砚看清脚边抖抖索索的身影,瞪大眼睛望向姜楠,“这是怎么回事?”
苏鸢一把抱住男子的脚,不住地战栗着,竟低声抽泣了起来。
姜楠握紧拳头,走上前一步,沉痛道:“卿砚,伯父他……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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