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密不透风,没有一点光亮能够照进来,他一直活着黑暗中,没有见过光,没有看见过外面的世界。
只有娘亲短暂推开门的瞬间会有刺眼的光芒从门缝间涌入,那样的光非常短暂,他来不及看清。眼前的一切又变为凝沉阴湿的黑暗。
冰冷的黑是粘腻的澡泽,一直包裹着他。
春熙每天都会过来,给他带来冷硬的馒头或者是宫婢吃剩的饭菜,比起冷硬的馒头,他更喜欢吃剩的饭菜,因为饭菜里面有油水,旁人丢掉的肥肉,骨头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通常情况下这些剩饭剩菜被称为泔水,旁人都嫌臭气熏天。只有没有门道的太监才会干这等苦活,将泔水运出皇宫喂给豚鸡鸭鹅之类的牲畜。
他与牲畜争食。过得日子却连牲畜都不如。
地窖中太过阴湿,时常有毒虫蛇蚁,冬日赏能裹着破被子蜷缩成一团,夏日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痛苦,身上各种疹疮从未有结痂的时候。
每当春熙看见他身上抓破的皮肉,总会抱着他哭,一阵阵呜咽不敢发出声音。
而在只有一道地板隔着的良妃宫殿内,总是温暖如春,笑声阵阵。已能坐在秀长上的五殿下长得精致可爱,肌肤白嫩。眼睛大而明亮。
慕容泽天极其宠爱他,因为他出声之时有青鸾长鸣,他从一出生起就有了封号“青鸾王”,他是唯一一个刚出生就有封号的皇子,极尽殊荣光耀。
同时五殿下也展露出惊人的聪颖,一岁多就已能说话甚至能咿咿呀呀背出一两段古诗,慕容天泽几乎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他的吃食,都要经过两个宫人验毒,每天的饭菜皆不能重样。
吃鱼,良妃只挑鱼肚子上的肉喂给他,每晚还要再喂他不多见的牛乳。
无人知道良妃宫殿中还有另一位皇子,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中,过着非人般的生活。他连名字都没有,甚至两岁多了,都没有教过他说话。
每次见娘亲过来,他只能从嘴中发出咿咿呀呀的音节。
“我的孩子”春熙抱着他,满面愁容,眼中的泪似乎流不尽,“你同样是皇帝的骨肉,但我不能让你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不要怨我,娘亲是不得已”
宫中夭折的皇子公主不在少数,良妃得宠,五殿下更是受尽皇上太后宠爱,无人敢对五殿下下手。
但她只是一介卑微的宫女,如果她死了,这孩子定然活不下去。
怀中的小人儿懵懵懂懂不知她在说什么,用舌尖碰了碰她脸上的泪痕,真苦,苦得比任何虫子都要难吃。
良妃脾气不好。时常发作自己宫中的下人,特别是在她生下五殿下日益得宠之后。罚跪挨饿是常有的事情,春熙没有饭吃,自然也没有冷硬的馒头带给她的孩子。
关在地窖中的幼子就在黑暗中寻找能吃的一切,虫子蜘蛛
他在这样密不透风的黑暗中度过了四年,直到有一次春熙来看他,竟也有其他人进了地窖。地窖阴暗冰冷,还有一股奇怪的臭味。
那两个踏入地窖的宫婢忍不住连声抱怨,“这地窖这么多年没用过了,良妃娘娘不知怎么就起了主意。竟要拿这儿酿酒。这儿又臭又黑,谁知道有没有什么蛇虫鼠蚁!”
春熙躲在黑暗的角落中,死死地捂着她怀中孩子的半张脸,不让他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唔”他扯过娘亲的手,娘亲捂得他太紧,以至于他无法呼吸了。
这一声喘息将两个宫女引了过来,“地窖中还有人吗?”
他感觉到娘亲在颤抖,紧紧地搂着他,恨不能将两人的身体嵌入身后冰冷的墙中。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们手中的防风灯即将照亮墙角黑暗的时候。一只老鼠窜了出去。
两个宫婢发出一声尖叫差点扔了手中的防风灯,哪有胆子再敢往前走,也是这只老鼠救了他们母子两人的性命,但地窖中他再也住不下去了。
这一夜,春熙在皇宫中找到了一口干涸的枯井,她抱着怀中的孩子走到枯井边。
夜幕下深不见底的井口如同无底洞,又如同巨兽张开的嘴,里面的黑与暗交织在一起,砚台上最黑最浓的墨迹。
她抱着怀中的孩子在井边徘徊,天际微微泛起一丝光亮。春熙下定了决心,将怀中的孩子扔下去
怀中的幼子不会说话,但他知道娘亲要扔他下去,他被抱起站在井砖上,细弱的脚踝已触碰到那片凄冷的黑。
他紧紧抓住春熙的手臂,那样用劲,像是将自己整个吊在了她的身上。如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一块浮木。
在他害怕地哭出声音之后,他的娘亲重重地推开了他,看他跌入枯井中发出能刺破黑暗的哭声。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春熙费力从旁边横杂的草中搬出一块大石头压了上去。
从那以后,春熙每日都会从枯井边走过,时常一个人坐在枯井边抹眼泪,是她太胆小,她还不想死
等她的孩子长大之后,或许她可以去见皇上,让皇上知道他的存在。
每日带来的包子食物,她从石头的缝隙间丢下去,看枯井里面还有人影在动,她就能松一口气。知道自己的孩子还活着。
又过去了几年,三年还是四年,没人记得。宫婢春熙因为每日的心惊胆战,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