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姜告诉我:“离络从海之冥回来了。”
我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四处瞧了瞧,生怕他悄无声息的从哪处衣角噶啦冒出来。那是他留给我的一贯印象。
离络是鬼君擎苍之弟,却一点也不像是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五官没有一点相似,性格也是迥异。
擎苍是个权力欲极强的人,一肚子的坏肠子,猥琐又贪婪,每次我在爹爹那里不小心遇见他都得好几天吃不下饭,他那因为长年工于心计而下垂的眼袋让我觉得无比腻味。所以他成为做鬼君的不二人选。
而离络则对于权力表现出一种不同于整个鬼族的冷静,或者说他周身散发的那种高贵气息压根不像个鬼族人。他平时惜字如金,面若秋水,周身带着一种不易使人靠近的寒气。
他是个刻板严格的人,我有时候觉得格外讽刺的一点是:若论大纲律例,没有比神族更严苛的了,但是他们神仙自己却是从不遵守的。天君两口子带着头弄虚作假,成天跟自己制定的律例玩捉迷藏,表面上那些神仙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私下里却是一个比一个黑,贪污香火钱,或者给别人栽赃陷害,没有比他们更拿手的了。墨渊从不弄虚作假,却也从不遵守那些条条框框。可是鬼族二号人物离络,却反倒是最恪守条例的人。所以女娲当时指定了他来维护三界条律。
庆姜见我一副瑟缩地样子,好笑的揪揪我的辫子道:“你就这么怕他?”
我吐吐舌头,道:“看见他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做鬼族做的比个真神仙还正统……”虽说我脸上写满了鄙夷,可是其实我是佩服他的,毕竟对于我这种每天都在挑战律法权威的人来说,觉得离络能活得这样索然无味还能坚持活着,本身就是个奇迹。
庆姜把我送到府门跟前,停了脚步道:“最近天庭里不太平,离络提前赶回来了,你也知道,这律法也只有在他手里转的开。”。
我撇撇嘴:“那是自然,他那张万年冰块脸齐刷刷的写着大纲律例呢。”
奉行笑着摇摇头:“我就不进去了,离络刚回来,有些积在我手里的活得跟他交代下,明儿个你去了水学堂,向夫子替我请个假。”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枝杜衡往我襟前一插。
庆姜是离络在天庭里唯一的朋友,他每次来天上,总要去庆姜那里喝碗茶。他在海之冥的日子里,大多数事务便交给了庆姜来打理。
他走开了两步又回了头:“出去玩不打紧,凡事小心着些……”他顿了顿,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还是笑道:“你总要保护好自个儿。”。
我从半掩的府门里探出身子,冲他摆摆手:“你别成日里担忧我,我爹说了,我这种莽撞人最是命大。倒是你,别跟离络走的太近,毕竟小织笼才是跟我们一块长大的。”。
他似是惊奇的笑笑:“我以为你巴不得小织笼不痛快呢!”。
我不置可否:“我是愿意看见她不痛快,可是我也不愿意看见她难受的落泪呀!”
“今儿个你洗碗。”小织笼把面前的空碗一推,挑衅的看着我。
这是每晚都会爆发的拉锯战,每次下棋之前都会讲好赌金是刷一个月的碗,可是依着这个算起来没有个千儿八百年的我是刷不完了,便撕毁了契约不再认账。
可是今天我只是默默地看了看她已经做好大战一场的斗鸡脸,便开始收拾碗筷。
小织笼内心的热血沸腾便瞬间堵在了胸口。默默服输从来不是我的风格。
我刷碗的功夫里她便有意无意的在我身边转了十几圈,时不时的斜着眼睛往我脸上瞧。
平日里她甚少多看我一眼,用她的话说,我那张呆头鹅的相貌让她看着既怜悯又心塞。
而这天上唯一不让她觉得是呆头鹅的人却是让她拼了那条珍贵的小命也要远离的,所以,她说:“我孤独。”。
她每次说孤独的时候,我都特想把她从我那里抢走的冰糖葫芦抢回来,这个世界上只有强者才有闲工夫谈孤独,弱者永远都在忙于生存。
“泡个脚吧,我爹爹的虎骨酒。”我压低了声音:“这虎骨来的可不简单,那乌来在北冥日里夜里守了三个月才引得这神虎入了套,去年他为着求我爹爹帮他给墨渊带个话便送给了我爹爹,我从那天一直找到昨日,才在爹爹的床底下给摸出来了,今儿个是便宜你喽。”
小织笼微张着嘴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会儿,一咬牙把脚伸进去:“说吧,要我替你做什么贪赃枉法的事,只要不赔上我的小命儿,我……”她及其享受的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声音便也柔软了几分:“我便认了。”
“你是我敞着心结交的亲妹妹,我们之间用得着这样来回计较?”我幽幽的叹了口气。
小织笼却是一个激灵,把脚丫子利索的抽出来:“你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蹊跷,你也不用怪我疑心重,毕竟如果我突然待你这般好你也不会相信。所以今日这虎骨酒我若是泡下去,今儿个是睡不着了。”
我咬牙切齿的看着她:“你过了今儿个都不用睡了,离络回来了。”。
我没看见小织笼抖,那满满的虎骨酒却是洒了一地。
她依旧气定神闲的挪着莲步进了屋,却听到她房间的门吱吱呦呦关了几次关不住。
我捂了捂自己的嘴,后悔没加个把门的。
离络是一个比神仙还像神仙的魔族二公子。
尊名这东西,你若太把它当回事儿,你若太不把它当